一个须发皆白精神健硕的道人已经在门里迎客。

道人道:“贫道一尘,不知几位施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心如明镜,身染尘世还不能解脱,谓之一尘。

一尘道长看着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

杨道人道:“道友多礼,是我们莽撞冲撞山门,还希望不要怪罪。”

走进寺庙,庙里有几个年轻姑娘正在念经。

单调呆板的木鱼声,宛如怨妇哭泣般的诵经声,还有宛如诵经声般的哭泣声。

一个年轻的姑娘在独自哭泣。

寺庙虽然破败,庙堂里却十分干净,收拾的一尘不染。有一个姑娘端上来茶,茶里还飘着几片茉莉花。

一尘道长道:“这里的泉水虽然清冽却不适口,只能泡几碗茶,请几位不要见怪。”

杨风端起茶就喝,一点也没有客气,一路上走来他早已经口渴难耐。

他一口喝干碗中的花茶,道:“道士住进了和尚庙,和尚去哪里了?”

这一点他一直感觉很奇怪。

一尘道长笑道:“道士进了和尚庙,和尚当然就去了道观。”

杨风道:“道观在哪里?”

一尘道长道:“道士在哪里,道观就在哪里。”

杨风笑了,道:“道士在和尚庙里,和尚却还没有看到在哪里。”

一尘道长也笑了,道:“道士在天地间,和尚当然也在天地间,施主难道没有看见?”

杨风道:“我只看到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姑娘,如果我是和尚就一定不会走。”

一尘道长道:“你不是和尚,你当然不会走。”

杨风道:“和尚也是男人,男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定不会走。”

一尘道长又笑了,道:“男人是和尚,和尚却不是男人,男人不会走,和尚一定会走。”

杨风开始厌烦这种来去反复斗嘴式机锋。

他的眼睛盯着那个独自哭泣的姑娘,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泣,可是有人欺负你?”

“如果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话还未说完,他的眼睛就盯着一尘道长。

进寺庙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只要这里有失踪的那些姑娘就先开枪打这个道士。

他知道这个道士很有本事,但是他对自己的子弹也很有信心。

这个道人再厉害也只是血肉之躯,子弹一样会要他的命。

而且杨道长和陈三也坐在前边。

那个哭泣的姑娘抬起头,道:“我的母亲去世,听说这里的道长可以起死回生想请他救活我的母亲,可是怎么哀求他也不答应,所以在这里哭泣。”

杨风道:“道长真的可以让死人复生?”

一尘道长道:“那只是传说,世上哪里有可以让死人复生的事情。”

阿英道:“可是我亲眼见到你让田忠活过来,这可不是假的。”

一尘道长道:“那是因为他命不该绝,贫道只是让他离魂归窍。这个姑娘的母亲确是已经受尽天年,不可能活过来。”

“丢失的东西可以找回来,损毁的东西却不可能修补。”

这句话有很深的道理。

杨风没有听懂,他也不想听懂。

陈三道:“道长真是道法高深,这厌星夺魂之法已经失传几千年,太公吕望得自昆仑山碧游宫,后来才开始流传人世,自蜀汉诸葛武侯之后再也没有听说有传人,没想到道长竟然懂得此术。”

一尘道长道:“施主谬赞,我也只是懂一些皮毛,怎么敢相比姜太公和诸葛武侯,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笑贫道太狂妄。”

陈三拿出从那个像猴子一样的男人脖子上扯下来的神像递给一尘道长,道:“道长可是认识这个神像?”

一尘道长接过看了一眼,道:“认识。”

陈三道:“道长曾经将它送给什么人?”

一尘道长道:“好像是一个泰国香客,他看中了这神像,就从寺庙里请走了。”

陈三皱眉道:“他是从这里请走的这尊神像?”

一尘道长道:“没错,如果施主喜欢也可以请一尊回去。”

说完,他一摆手,旁边有一个姑娘就拿过一个架子,架子上挂满了这种神像。

每一个神像都是一样。

所有的神像都和他手中的一样。

陈三叹了一口气,看着挂满神像的架子,忽然觉得自己来错的地方。

杨风道:”那个从你这里请走神像的泰国人最近拐走了好多年轻的女孩,他说都交到你的手里。”

一尘道长笑道:“那个泰国人在哪里?他可愿意和贫道当面对质?”

“世上的人信口雌黄,却不知道这妄言也是要入地狱的。”

杨风道:“他已经死了。”

一尘道长似乎觉得很意外,道:“那个泰国人我还记得,不像是短命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杨风道:“他说因为自己背信弃义,这个神像让他入了抽肠狱。”

一尘道长大笑,道:“他一定是疯子。这些神像如果真有让人入地狱的神力又怎么会挂在这里让人随意买卖,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都入地狱。”

他说的没错。

杨风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指着那些念经的姑娘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年轻的姑娘?”

一尘道长道:“他们只是贫道的信徒,在这里念经修行,施主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杨风道:“你这里又不是娘娘庙,你也不是送子观音,这些姑娘怎么都喜欢跑到你这里来,出家人难道也喜欢这种事情?”

他说的这种事情,每个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事情。

一尘道长有些愠怒,不悦地道:“天要下雨,人要拜神,这事又有谁能管的了?”

没有人能管得了。

这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虽然很奇怪,却还真是没有人能管的了。

女人来寺庙没有错,男人不来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多嘴的人。

杨风不再多嘴。

陈三道:“道长还记得那个你曾经施救的人吗?”

一尘道长道:“贫道平生救人无数,不知道施主说的是哪一位?”

陈三道:“田忠。”

一尘道长道:“记得,当然记得。他还与贫道有

一些俗缘未解,因此救了他一命。”

陈三道:“他前几日又死了。”

一尘道长笑道:“看来真是天道昭彰,贫道能救他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自己欠下的孽债还是要自己来还。”

他似乎对这个人的死并不意外。

陈三道:“道长难道知道这个人会死?”

一尘道长道:“他该死。”

陈三道:“为什么?”

一尘道长叹了一口气,道:“那还是一段陈年旧事。”

“早年,他和一个远房堂弟田义两个人漂洋过海去打工。他的弟弟勤劳质朴而且吃苦耐劳,很快就攒下了一笔钱。”

“可是他却从小就好逸恶劳,好酒好色而且还有赌博的恶习。不但一分钱也没有积攒下来还欠了一身的债务。”

“三年过去了,他们兄弟两个准备回国。”

“可是这田忠不但身无分文还欠下一笔债务没还清,根本回不来。”

“有一天,田忠约田义去野外喝酒游玩,骗他到一个偏僻的断崖前,突然推他下去摔死在崖下。”

“然后。他取出堂弟田义这几年积攒的钱还债回国。”

“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可是谁也没想到原来这个田义死后在国外还有一个遗腹子,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孩子也已经长大,而且找到了田忠。”

“那一次车祸,田忠看的很清楚,开车的人就是田义的遗腹子。他害怕那个人知道他没死又来找他索命,只好躲在我这个寺庙里。”

“在这里躲了一年有余才敢回家。”

“可是。”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这个田忠还是死了。”

陈三看了一眼阿英。

阿英点着头道:“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杨道长道:”道友的意思是这个田忠死在田义的遗腹子手上?”

一尘道长道:“我只是说头顶三尺皆有神明,没有人能逃过因果报应。”

杨道长拿出一粒丹药,是白石道人炼制的转生丹,道:“这种丹药道友可曾见过?”

一尘道长接过丹药,仔细观瞧,道:“这好像是本门的极乐丹。”

杨道长一怔,道:“道长也懂得炼制这种丹药?”

一尘道长从身上也取出一粒丹药,两颗丹药放在一起,看上去没有区别。

他将两颗丹药交到杨道长手中,道:“这是本门炼制的极乐丹,服用后可以让人忘记痛苦飘飘欲仙,享受人间极乐。”

杨道长看着手中两粒丹药,脸上充满疑惑。

这分明就是转生丹,怎么又变成了极乐丹?

杨道长道:“道友这种丹药的丹方从哪里得来?”

一尘道长道:“师徒相授已经几十代人。”

杨道长看着两颗丹药陷入沉思。

一尘道长望着窗外,笑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留几位了,寺内还有一些法事要做,外人在这里不方便,请几位下山去吧。”

他这是下了逐客令。

几个人站起身,望了一眼大殿上几尊神情怪异的神像,离开这里。

一尘道长微笑着送他们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