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事他从来都是远远的躲开,他的话没有人感到意外。

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

鸿宾楼在市中心一处园林。

城市里最繁华的地方有一处园林,园子里梅花开的正浓,梅园里的雪从来没有人清扫,白雪红梅相映,是许多附庸风雅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园林里枝影扶疏之中有几处楼阁,有一幢楼最精致,那就是鸿宾楼。

鸿宾楼里灯火通明。

今天鸿宾楼里只有我们一桌客人。

杨风走进鸿宾楼的园林,看着偌大的酒楼里空无一人,不由笑道:“这倒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杀完了用袋子一装,找个地方用水泥浇筑沉入松花湖,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

他是职业杀手,杀人的事情他最清楚。

晓月没有说话,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这里是不是有埋伏,她在意的只是园林里那些梅树上的冰雪好像开始融化,显得有些脏。

梅枝上的冰雪融化,春天已经不远。

林正豪站在鸿宾楼门前,看着我门三人走进去,伸出双臂和我热情的拥抱,用力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道:“陈大哥怎么现在才来,小弟我等的心都要焦了,正准备出门看看你就来了。”

其实,他的年纪并不比我小,听起有些来肉麻。

我也笑道:“我初来吉春没有多久,还不熟悉这里的道路,路上打听了几次路,所以才来的晚。”

林正豪似乎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是我糊涂,没有想到陈大哥在这里人地生疏,这是怪我想的不周到,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现在我就想要他的命。

林正豪拉着我的手亲热的向酒楼里走,门前的迎宾很远就深深地弯腰鞠躬,道:“先生,小姐晚上好。”

杨风就在我的身后,可是林正豪却像是没有看到这个人,也好像忘记了杨风曾经做的事情,脸上的热情就算是再挑剔的客人也会感动主人的诚意。

楼上有一张大桌,桌子上摆着干鲜果品,已经有两个人在座。

一个人就是黑熊一样凶猛强悍的瓦列里,还没有喝酒脸上就已经红的发紫,像是喝醉一样,粗壮的脖子上戴着野猪獠牙做成的项链,一柄巨大的猎刀插在皮靴里,露出半截刀柄。

另一个是干瘪枯瘦的小老头,暗黄浑浊的眼珠似乎是瞎的,流出的眼泪就像是脓血。他的眼睛在盯着我,这双眼早已经看不清世上的任何东西,却似乎可以看透人心。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林正豪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两位也是远道来的朋友,我先给陈大哥介绍一下。”

“这位是来自俄罗斯的朋友,叫瓦列里,来吉春做一些生意。听说陈大哥今夜要来赴宴特意想来结交。”

瓦列里抬了一下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笑了一下,嘴里喷着酒气,算是向我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一位老先生······”

说到这林正豪怔住了,他突然

发现自己对这个小老头一无所知,居然连他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小老头站起来,向我鞠了一躬,道:“小老儿姓桑,名字说出来陈先生也不会知道,就叫我桑老头吧。今天来这里讨一杯酒喝,希望陈先生不会介意。”

这个小老头显得谦恭有礼,一点也看不出危险。

林正豪忙着点头道:“对,这位桑老先生也是难得的贵客,今天我们能相聚在一起也是缘分。茫茫人海中,能相遇相识已经很难得,能坐在一起喝杯酒更是不知道几世才修来的缘分,今天我们不醉无归。”

瓦列里裂开大嘴笑,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不醉是乌龟?”

林正豪道:“不是乌龟,是无归。就是不喝酒不能回家。”

瓦列里笑的声音更大,好像听到一个很开心的笑话,不住重复着自语,道:“无归不是乌龟,乌龟也不是无归,到底是哪个才是乌龟,哪个才是无归。你们中国人说话就是麻烦。”

杨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坐在瓦列里对面,盯着他,笑道:“你是乌龟还是无归?”

瓦列里歪着头想了好久,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无归还是乌龟,你说我是哪一个?”

杨风道:“喝醉了就不是乌龟。”

瓦列里又是大笑,道:“我一定不是乌龟。”

晓月拉开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接过我脱下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向桌上的人轻微弯了一下腰,算是行礼。

林正豪吩咐上菜。

美味的菜肴,精致的盛器,贵重的餐具,细致周到的服务员,宴席的每一个细节都做的很好。

主菜是牛肉。

一道精致的烤小牛腰肉,用秘制的香料腌制十三个小时,多一刻肉就老,少一刻味就淡,一定要恰到好处。烤肉的木炭是果木炭,火候不大也不小,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咬一口,鲜美的肉汁立刻溢满口腔,还带着淡淡的果木香气。

厨师拿着一把精致的厨刀切开牛肉,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分到一块。牛肉切开的地方还带着淡淡的血丝,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正豪拿着切肉的刀,指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肉,道:“烤肉最美味的就是这带血的肉汁,什么调料也不可能做出这种鲜美的味道。”

“可是,生肉的味道并不好。”

他究竟想说什么,每个人都在注意听。

林正豪继续道:“没有血,这块肉就没有这么鲜美的味道。血如果多了,这块肉又变得难以下咽,让人吃不下去。只有这恰到好处的肉,有血但是不多,虽然熟了却还略微有些生,才会让人满意。”

他说的是烤肉的技巧,可又不完全是,似乎话里有话没有说。

每个人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林正豪道:“我和陈大哥可能有些误会,也有些冲突,发生了不愉快。可是不打不相识,就像这肉里的血,如果完全没有就没有这么美味的肉。”

没有人说话。

林正豪继续道:“既然大家能坐

在一起就说明还可以做朋友,合则两利,斗则两害,如果我们两个人相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原来是想讲和。

我冷笑着,道:“过去发生了许多事情,都是有人在逼着我做。现在,我的女儿生死未卜,我要自己决定做一些事情。”

林正豪道:“什么事情。”

我拿起刀切开牛肉,放入嘴里,细细的嚼碎,盯着林正豪道:“生肉还是熟肉,有血还是没血,只要放到我的盘子里我就一定会把他嚼碎。”

林正豪的瞳孔在收缩。

杨风拿起酒杯,道:“牛肉也好,羊肉也好,没有酒一定就吃不出肉的好味道。”

瓦列里端起酒杯,他的酒杯很大,超过桌上的任何一个人,也举起酒杯,大声道:“不醉是乌龟。”

大家都举起杯。

桑老头只是浅啜一口酒,酒刚入喉就剧烈咳嗽,用手捂着嘴,过了好久才缓缓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喝了这么一点酒就犯老毛病,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抬起头,看着晓月,似乎对她很感兴趣,道:“姑娘是哪里人?看着好面相,不像尘世中人。”

不是尘世中人,难道是来自仙境?

乾坤道府确实像一个仙境。

晓月道:“我从乡下来,那个地方几乎很少有人知道。”

乾坤道府确实也是在乡下。

这个乡下地方也确实没有几个人知道。

桑老头道:“这个乡下一定风水很不错,是个特别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生养出像姑娘这么神仙一般的人。”

晓月道:“老先生也去过那个地方?”

桑老头道:“只是耳闻,从来没去过。我只是想找到那个地方把自己这把老骨头埋在那里,听说风水好的地方可以萌护子孙,也算是我给孩子们留点福德。”

晓月道:“有机会一定会让老先生随了这个心愿。”

桑老头道:“那就感谢姑娘。”

晓月道:“不客气,只要老先生喜欢可以一直住在那里,只是真的去了,老先生可能就不习惯了。”

桑老头道:“我一把老骨头在哪里都会习惯。”

晓月道:“乡下地方总是不太一样。”

桑老头道:“是不是一样只有去了才知道。”说完,他想了一下,继续道:“我有一个妻子与姑娘年纪相仿,我叫她出来大家认识一下。”

他居然会有这么年轻的妻子。

说完,他向楼下望去。

我们坐在二楼,一条木质楼梯直通楼下。顺着桑老头的目光望去,有一个女人袅袅婷婷向楼上走来。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瓦列里看到这个女人走上来,一口喝完杯中酒站起来迎过去,给她搬过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

他让这个女人坐在自己身旁。

这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望着我,眼中充满了陌生的冷漠。

看到她冷漠的脸我惊住了,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

我没有看错。

她竟然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人。

燕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