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几个人,吩咐他们备车,然后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几个人立刻分散开。

胖子道:“陈先生稍安勿躁,很快我们就出发。”

午夜,夜已过半。

夜总会里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表情光怪陆离,表达着内心各自的需求和渴望。得到满足的人神采飞扬,没有满足的如饥似渴,还有一些女人流萤般穿梭在人群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啊”的一声尖叫。

从不远处角落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惊恐的尖叫。几个男人用力抓住一个女人的四肢按在桌子上,一个男人正拿着一瓶新开的酒撬开女人的嘴像漏斗一样把酒倒进女人的嘴里。

是那个猫一样的女人。

她已经失去了刚才的优雅,满脸惊恐和屈辱,还有绝望。

她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帮助自己,因为她也没有帮助过任何人。

这种事情在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她站在旁边也只是做了一个冷漠的看客。

今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倒酒的男人哈哈大笑,笑声中肆意蹂躏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显得越痛苦,他就会越满足。

女人的眼睛流出泪水,死鱼一样瘫软在桌子上,放弃抵抗,任凭男人摆布。

无论高贵的女人,还是卑贱额女人,流出的泪都是透明的,纯洁的,晶莹剔透,因为那是从他们的心里流淌出来。

一瓶酒已经倒空,那个男人又拿起一瓶。他要继续做他的游戏,这个女人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人,是一个工具,可以让他肆意玩弄的玩具。

酒瓶的木塞“砰”的一声开启。第二瓶酒已经高高举起。

这个女人闭上眼。

高高举起的酒瓶,顺势就要落下。

突然,举着酒瓶的这个男人单膝跪地,好像有人在他的膝弯处用力踢了一脚,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的酒瓶向下,冰冷的酒瞬间流出,全部倾倒在他的头上。

这个男人立刻清醒。

他想站起,可是跪下的那条腿根本用不上力,接着,又听到“啪”一声,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随着他的另一条腿跪下,一粒子弹落在地上。这是一粒没有发射,形状完好的子弹。

“什么人暗算老子,站出来”,跪在地上的男人几次尝试站起来,都没有成功,这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按住猫一样女人的几个男人也放开手想从地上把他搀扶起来,还没有等他们动手也已经倒在地上。

同样是四粒没有发射的子弹,这次没有打他们的膝弯而是胸口。

夜总会里瞬间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停下了音响,打开了灯光。

大厅里灯火通明。

我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子弹,一粒一粒地慢慢压回弹仓。这是张三送我的那把手枪,我一直留在身上。

倒酒的汉子看着我,眼里喷出了火,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也敢在这里撒野,是不是不想活了?”

一共是六颗子弹,依次拾回压入弹仓。

胖子走过来,冷冷地道:“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这位陈先生也是你这样的狗才能叫嚣的,还不快赔罪。”

倒酒的男人愣在那里,一张脸涨成猪肝一样的颜色,他是又丢

了面子也丢了人,旁观的人已经开始有人在哂笑,眼神中透出鄙夷。

胖子走过去扶起正趴在桌子拼命呕吐的那个猫一样的女人,问道:“你怎么样,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猫一样的女人摇着头,双手捂着脸,慌乱地向卫生间跑去。

胖子看着我,道:“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点了一下头,向外走去。

车行驶在路上,我并没有问去哪里,也不关心。我现在只想知道女儿在哪里,尽快找到她。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望向车窗外。

窗外的景色依稀有些熟悉,这条路我似乎曾经走过。

胖子道:“陈先生是不是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

我点点头,没有回答,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我想起这条路是通向哪里,这条路是通向童烈郊外的别墅。

车为什么行驶在这条路上?

这辆车果然停在童烈的那幢郊外的别墅门前。

别墅里亮着灯。

胖子下了车,给我打开车门,道:“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进去一看就会明白。如果您看过之后还想要我的命,随时在夜总会里恭候。”

说完,他坐上车离去。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走到别墅前,透过玻璃窗望向屋子里,我整个人惊住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

我没有看错。

范无病竟然坐在屋子里,他的面前好像还躺着一个女人。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动也不动,就像木雕泥塑一样,谁也不说话,甚至脸上都没有表情。

过了好久,范无病望向窗外,盯着我,道:“我已经等你好久了,为什么不进来。”

我走进房子,坐在范无病面前,他的眼前摆着一口水晶冰棺,棺里躺着一个女人,一个鸡胸,短腿,身体极度变形的女人,看着就像是一个做工非常拙劣的布偶让孩子玩坏了丢弃时的样子。

范无病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很丑。”

“是的,非常丑。”

范无病道:“可是在我的眼中,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是谁?”

范无病道:“她是我的妻子宝妮。”

我失声道:”她就是你当年亲手杀死的那个苗王的女儿?”

范无病道:”当年杀死她的不是我,是她的父亲,是他们全寨子里的人。”

“当年我流浪到苗寨,饥渴难耐昏倒在路上,是她救了我。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丑女,可是我睁开眼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深深地爱上她,她也接受了我的爱。”

“那时,我还不是瞎子,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伤好了以后,我就向苗王去提亲。我身无长物,落魄潦倒,本以为苗王会一口回绝。意外的是,苗王竟然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用我的身体为他养蛊。”

“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金蚕蛊是蛊中之王,可是苗王用毕生的时间研究出一种新蛊虫,就是用金蚕和雪山冰蚕杂交而生的金蚕冰蛊。可是这金蚕冰蛊野性难驯,而且毒性猛烈奇特,与以往所有的蛊虫都不相同。这只新蛊虫要养在人的身上,慢慢驯服,就像人类的始祖把狼慢慢驯化成狗一样。”

“这个以身养蛊的人随时

有生命危险。”

“我为了宝妮,就算再危险也会答应。”

“可是宝妮不同意,她突然性情大变,对我不再温柔体贴,而是时时刻刻打我骂我,处处在羞辱我,让我离开苗寨。我知道她这是为了让我离开,让我不再受金蚕冰蛊的噬咬,其实她这么做的时候我知道她的心里痛的在滴血。每天夜里子时是金蚕冰蛊凶性大发的时候,即使在三伏天我整个人也冷的如坠冰窟,周身的血液好像冻成了冰,最冷的时候身上会结出薄薄的冰霜,神智不清,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这个时候,宝妮就会紧紧地抱住我,用她的体温慢慢的让我温暖,让我苏醒。”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苗王当初答应三年后为我取出身体里金蚕冰蛊,我和宝妮成亲的日子也临近了。”

“有一天,宝妮突然一反常态,对我不再是打骂羞辱,而是打扮的非常美丽,穿上她最美丽的衣服,准备了满满一桌酒菜,要请我喝酒。”

“我以为婚期临近,她放弃了赶我离开苗寨的念头,也是欣喜不已,就多喝了几杯。”

“酒席间,宝妮说想看看我体内的金蚕冰蛊,说这三年来这个东西天天都折磨我,她也恨透了这个东西,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就拿出了金蚕冰蛊给她看。”

“她用手指轻轻触碰着沉睡的金蚕冰蛊,问我这只虫子一直是这样吗?”

“我说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它经常这样睡觉,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宝妮冷笑着告诉我,这只金蚕冰蛊苏醒的时候就是我殉蛊的时候。”

“我不知道什么是殉蛊。”

“宝妮告诉我,新蛊炼成,因为野性难驯,必然噬主,虽然三年来一直在我的体内驯养,但是它体内还是有一股怨气未消,只有消了它这股怨气,才能让它成为真正的蛊虫,听命与人。”

“我当时觉得无所谓,三年来这只蛊虫用各种方法折磨我,我已经习惯了,咬我一口又何妨。”

“宝妮告诉我,这蛊虫的最后一口噬咬,是它这三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气一下释放出来,奇毒无比,无药可解。他们苗寨通常都是用外边来的汉人殉蛊的。咬伤这一口,必死无疑。”

“她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我嫁给你,只是想让我做他养蛊的蛊盅。”

“宝妮很小的时候就就跌入了苗疆的峒坑,是十八峒的峒神看中的新娘,到了十八岁就要去祭祀峒神,不可能嫁给我。”

“宝妮的话让我惊呆了,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宝妮问我就算是这样还想娶她吗?”

“我说一定要娶,就算是死也要娶她做妻子。”

“宝妮摸着我的头说我好傻,可是她说就是喜欢我这么傻的样子。她没想到像她这样一个丑女也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去死,她这一辈子已经满足了”

“我当时还小,没有听出她这话是最后的遗言,还在傻傻地笑。”

“她也笑,笑出了眼泪。笑声中,她的手伸向了金蚕冰蛊,不知道什么时候金蚕冰蛊已经苏醒,在她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钻入我的身体。”

“金蚕冰蛊终于炼成了,宝妮也死在我的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