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花教头

“花教头!我是冲着招募勇士而来的,并不因你而来,如果无事,我就出去操练了.”

“秦尚城,既然你要留下,那就得完全听我命令.”

“好!”

“你随新军住大营.”

“好.”

“要和其他所有士兵一样,遵守军营纪律,不得自恃武力打架斗殴,为非作歹!”

“好.”

“不得人前人后透露你半点身份.”

“好.”

“今后不许靠近我,也不许跟我多说半句.”

“这……”

若不说话,不能靠近,那自己千里迢迢寻来做什么?

“你若不答应,我立刻驱逐你出军营.”

“好.但我不敢保证能完全做到这一条.”

“你既然留下,就好好作战,勇杀金兵,保我大宋,从此不可再有盗匪气息……”

秦大王见她居然拿起“官架子”,不以为然:“丫头,狗皇帝昏聩荒淫,谅那劳什子九王爷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大宋上下官员就如老子身上这黑色褂子,用皂角也漂不白的……”

花溶但听他的口吻和金兀术一般无二,对九王爷很是鄙薄,她也深知正是皇帝昏庸,满朝文武无耻,才遭致国破家亡,但总是对九王爷抱着很大的信心,怒瞪秦大王一眼:“你若稍有不轨行为,我立刻依照军法处死你……”

秦大王应一声“好”,心内却暗笑,你既是我老婆,我做什么又怎算得“不轨”?

“你出去吧.”

“好.”

秦大王笑着走了出去,心里颇为得意,他狡诈多端,原本是打定主意见了花溶再不问她乐意不乐意,只管强行带走.可是,来了军营,见这架势,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强令她离开,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留在军营等待时机,只要天天能见到她,总会有机会等到她离开军营,离开这个兵荒马乱的鬼地方.

这一日,因受秦大王影响,花溶整天心绪不宁.但念及军营戒备森严,又特意交代了侍卫每晚增加值守,谅他也近不得跟前,才勉强放心一些,无心无绪地吃了一碗饭,只想岳鹏举回来,如果有鹏举在身边,那才是真正用不着害怕秦大王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在门外转了一圈,正要回去看一会书,却见一急递兵飞奔进来,正是往九王爷的议事堂而去.

她跟过去,只见九王爷正和许才之出来,一见急递兵,面色一变,立刻道:“又是什么情报?”

急递兵送上一份火急密报.九王爷接过一看,皱着眉头许久不语.

众人也不敢问他,过了许久,九王爷忽道:“召众人议事.”

花溶跟进去,却见九王爷身边一众大臣,宗泽,汪伯颜,黄潜善,王原等等皆在.宗泽是今日早上才回来的,花溶想起岳鹏举悔婚一事,对他很是惶恐,不敢看他,但见他已经老迈,身子瘦小,却精神矍铄,自是不怒而威.

九王爷拿出书信,是在外抗金的宗室赵九写来的,说是接获消息,金军即将押送二帝北撤,邀他一起出兵,进攻刘家寺,救回二帝和一众皇室宗亲.虽然金军半月前就放出风声说已经押解,但只是为瓦解宋军战斗力,这一次,显然是真的要押走了.二帝被押走是非同小可,除了被掳掠的大批财物和整个宗室,更标志着国家的灭亡.

老将宗泽立刻道:“宗泽愿意领军,立即和虏人决一死战.”

汪伯颜立即反驳:“万万不可.以我区区几万军力应战虏人百万大军,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黄潜善也立刻道:“以弱师强攻金人大军,是以卵击石,万万不可.”

花溶本已经告诉过九王爷金军其实只得8万人马,并非吹嘘的百万,以为他必然率军救援刘家寺,却听他缓缓道:“父母兄弟蒙难,不得不救,本王惟求洗雪积愤.”

汪伯颜又道:“主上的安危,便是社稷的安危,天下的安危,不可草率行事.”

他挥挥手:“诸位不必再争,宗老将军立刻率军1万做前锋.本王再募兵马,从后增援.”

应天有6万人马,宗泽以为至少会分给自己三分之一,没想到才一万,他气得脸色发白,只应一声,就领命而走.

花溶也很意外,只看着九王爷,见他正和汪伯颜等在商议,听了半晌,总算略略有些明白,众人是已经认定他即将“即位大统”所以,决不能再去冒任何风险.好在九王爷说要募集兵马增援,心里也就抱了一丝期待.

她回到校场上时,天色已近傍晚.

操练的士兵们已经收队,匆匆去食堂吃饭.

花溶无情无绪地在一块大石边坐下,见三月的树木一片新绿,天色转暖,原是春天早来了.可这个春天,带给宋国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一片围墙隔开,里面是九王爷的寝宫,她想,是不是九王爷隔绝在里面太久了,看不到外面的春色了?

岳鹏举不在,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呆呆坐一会儿,忽然回头,见秦大王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她怒道:“你干什么?”

秦大王不以为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丫头,你发什么呆?”

“没事.”

他压低声音:“丫头,听说两个昏君已经被押解金国边境了,宋国要灭亡了,你快随我离开这里.”

“谁说的?宗将军已经率人马去营救了,何况,九王爷也在募集兵马,随后增援.以哀军之师,也不是不能和金军一战.金军并非吹嘘的百万,只有八万……”

秦大王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子没瞧见?宗老将军只率了一万人马离开.那个鸟王爷是做做样子,派他去做炮灰送死的,鸟皇帝才不会去救他老子呢.”

“你少胡说.”

“老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两个昏君一完蛋,如今就剩下鸟王爷一个皇室嫡系,他不做皇帝谁做?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换了老子,也不去救的.”

“可是,那些是他的父母兄弟,还有他的妻子儿女……他,想必是因为军力不够.”

“丫头,你不了解人心,跟做皇帝比起来,父母兄弟算什么?他要做皇帝,他老子就必须死.我看,他心里是巴不得他父兄早点完蛋.”

花溶霍地站起来,气咻咻地走了.

秦大王啐一口,自言自语道,这丫头,还相信那鸟王爷呢,以前瞧着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笨呢.

花溶并不是笨,她对秦大王的话虽然愤怒,但内心里恐惧地是隐隐相信的.着意观察,一连数日,九王爷果无发兵消息.在她的记忆里停留的,一直是多年那个救自己的英明仁厚王爷,可是,如今想来,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她焦虑地日复一日等待发兵,见应天始终风平浪静,不由得越来越是失望.

四月三日,又一急递兵送来消息.

九王爷一看,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目中流出泪来:“二帝已被金贼押解上路了……”

原来,天气转暖,长期居住北方的金人不耐暑热,搜刮了大量财物后,见宋国实在难以再榨出什么油水,就立傀儡张邦昌为帝,随后分两批押解皇帝和太上皇,所有宗室子弟,以及部分朝中大臣,全部妃嫔,贵族女子,民间艺人,倡优,工匠等上路了.宗泽将军率领的一万人马袭金军精锐,自然不可抵挡,还在半途,金军已经从刘家寺启程出发了.

九王爷的母妃,妻妾,两个四岁幼女均在此列.至于他的儿子和其他几个女儿,已经在关押期间染病而死.

九王爷闻此噩耗,悲怒攻心,嚎啕大哭,一口血吐出来,几乎晕过去.许才之大惊,立刻扶住他,见花溶站在门口,立刻道:“花小姐,你照顾一下王爷,我去弄点药来……”

花溶冲上去扶住他,许才之掐住他的人中,也不知弄了颗什么药丸给他喂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然醒转,此时,吴金奴和潘瑛瑛等也闻声姗姗赶来,花溶见状,立刻让开,几个女子马上扶住了丈夫.

许才之帮忙搀扶着,将九王爷送到屋子里躺好,只见他面色煞白,双目失神,又惨叫一声,才流下泪来.

花溶心里本是怪他不救父母,假惺惺的,但听他嚎啕痛哭,吐血伤身,也不禁惨然,这样的悲痛,总是做不得假的.何况,金军势盛,仅仅凭借九王爷这六万乌合之众拼凑起来的勤王大军,是不足与战的.

她亲眼目睹众人在刘家寺的悲惨遭遇,此去千里,故国难归,九王爷所有至亲蒙难,到此,真正算“孤家寡人”了!

嚎哭一阵,九王爷累了,吴金奴递给他一盏茶,他一饮而尽,就昏昏睡去.

许才之松一口气,走出来,见花溶还立在门口,低声道:“花小姐,你也去休息吧.”

花溶默默地回到房间,但觉这天下,也许永远不会有什么平静的一天了.

一连三日,九王爷都卧病在床.如今,天下大事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众人竭尽全力,要他康复起来.

这天傍晚,吴金奴来找花溶.

花溶行一礼:“吴夫人,有何要事?”

吴金奴亲手扶起她,在她身边坐下,双眼通红:“姐姐不必多礼,妹子有事相求……”

这一来就是“姐姐”,“妹妹”的,自己和吴妃并未熟悉到这个地步,而且,她还是九王爷的“侧妃”,是一干人的“主子”,如此亲热,却是所为何事?

却见吴妃轻叹一声,缓缓道:“王爷这几天悲伤过度,谁劝也不听.奴恐他长此以往,损坏了身子,所以,恳求姐姐去劝劝王爷……”

花溶这几天都有去探望九王爷,知道他的确身子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到达一病不起的地步,暗暗皱眉道:“如何劝法?”

“姐姐有所不知,王爷的悲伤,淡淡的问候劝说是不行的,奴希望有他可心可意的人能够夙夜陪着他,做他的解语花,知心人,如此,他方能彻底痊愈……”

花溶摇摇头,没有做声,这样的解语花,吴金奴自己岂不最合适?即便她不行,还有潘瑛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