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复仇

她的羞涩,如清晨的一缕凉风,他呵呵大笑,非常得意:“谁管那么多?谁敢说个不字?老子想怎样就怎样.丫头,老子就想这样抱着你,一直抱着……”

本是担心着万一再次遇敌,但听他如此,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依靠在他怀里,非常放松,甚至连自己的弓箭都没佩戴了,而是挂在他的腰上.

第一次,她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切,都交给他.

灾难也罢,幸福也罢,自己,这样,不好么?!这样,真好.

她低低地问:“刘武的眼睛会好么?”

“好不了了,他成独眼龙了.我把抢劫的25万银子拿了一万赏赐他,他竟然不要,全部用于装备野人们了.他和马苏跟了我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我总不能亏待他们.也罢,就等回海上去再说.”

她更是欣慰.刘邦一个市井无赖,有了萧何韩信,也能逐鹿中原;秦大王,他这一生,最大的转变,其实,并非遇上了自己,真的是遇上了刘武,马苏.

“丫头,我已经派出一批人先行,护送银两回去了.”

她本就在好奇那批银两的用度和安排,那么庞大的数量,绝无可能掩人耳目,悄无声息地就藏好了.他压低声音:“为了藏好这笔银子,我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现在,海陵每天都在追捕搜寻.老子岂能让他们找到?幸好,野人中有熟悉捷径的,我们走了一条密道.但是,这批银子要真正送回岛上,却实在太难了.”

她寻思一下:“其实,也不用送回岛上.”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路途遥远,走陆路太不安全.现在宋金大军都**边境,我们何苦招惹事端?”

“好.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她忽然问:“你怎么向耶律大用交代?”

他的目中露出一丝狡黠,这种狡黠的残酷,是她多次见过的,他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这一点.

“老子根本不用向他交代.”

“啊?”

“这里是他的地盘,老子岂会蠢得送上门去给他把柄?”

“但是,两方结盟……”

“屁的个结盟.得利的全是他一个人.他要的什么,老子清楚得很,这次,就算老子做了亏本生意好了.他再要得寸进尺,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花溶已经明白,耶律大用绝非能成大器之人.单凭他和海陵的合作,便可以看出其人目光的短视.他生性阴鸷,器量狭窄,虽有毒计,却无明策.他也不过就是在那一方大漠上纵横罢了.

花溶没有再说什么.秦大王并非正人君子,耶律大用,也非雄才明主.这两人遇到一起,她压根没想过要让秦大王成为什么道德楷模.弯路走得太多了,乱世太过艰难,也许,就需要他这样的人.

她又问:“马苏航海会回来了么?”

“他们这次走得不远,按照行程估计,应该快回来了.丫头,我还有许多大计,需要他们回来相商.”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

他笑起来:“丫头,你知道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忽然想起那名营救自己的神秘的金将,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是知道的,那是专程为自己而来.还有陆文龙,当时,自己怕他难过,就没告诉他,悄然离开.相处那么久的孩子,甚至付出的关爱,比对小虎头还多得多.她却没有说话.此时,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倦意再次袭来,她懒懒地闭上眼睛,头顶,阳光暖暖的.

半晌,嘴唇一阵温润的湿润,痒痒的,很想笑,却又忍着.他偷看,她依旧睡着.他放心了一点,却还是如一个小偷,再次磨蹭上那柔软的唇,忽然发现她的长睫毛颤动一下.他吓了一跳,立即移开.

相识许多年,今日始相知.

他开怀大笑,她的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蜷曲了身子,娇羞如小女儿情态.

士兵们,甚至刘武,都从未听过秦大王这样的愉悦大笑,纷纷好奇地看过去.但是,他高大的身子紧紧揽住她的娇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在急马奔驰里,看到随风摇曳的长长的黑发……

“大王,有人追来了……”

是刘武的声音,大煞风景.他这一路,都密切地注视着哪怕是最微小的动静.前面的探子本要禀报秦大王的,也不知为何,此时并不想打扰他,报告给了刘武.

秦大王坐正身子:“是什么人?”

“还是金军,但不知道是不是海陵的队伍……”

只要是金军,那都是敌人.秦大王勒马,看看丛林的方向,这一行人要藏起来并不困难.但是,此时他已经不想藏身了,而是要尽快赶回去.

“往东.”

“是.”

花溶一直靠在他怀里,似睡非睡,这时,才睁开眼睛.他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腰上的弓箭上,一拉马缰,依旧牢牢圈住她,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丫头,别怕,一切都交给我.什么都别怕.”

她唔唔一声,没有再说话,硬邦邦的,如枕着一个软木的枕头,舒适而安全.许多年抗争的勇气和力气,这时,都消失了,手脚都是软绵绵的,明知战斗在即,也提不起精神.却奇异地,不觉得害怕.原来,自己并非女战神,而是小女人——好逸恶劳的小女人.懒惰,真是一种美妙的东西.

来人并非海陵的部署,而是另一支金军,数量并不多.他们看到为首之人怀里抱了一个女人,看准他行动不便,不由分说,便来围攻此人.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个高大的壮汉,长长的手臂,长长的大刀,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甚至,他的左手一直还牢牢地揽着那个女人,只用右手,整个人如林间纵横来去的虎王.

一路上,她都微微闭着眼睛,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听得马蹄的声音,还有厮杀声.秦大王的割鹿刀的声音,暴饮了鲜血,一刀下去,仿佛是碎骨的声音,一滴的血正要溅到她的脸上,他身子一侧,完全遮住了她.

这时,她才慢慢睁开眼睛,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如何一刀一刀地迎战敌人.瞬间的闲暇处,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是来了精神,如一个英雄,要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不顾一切地展示给她看——那是几千万年的雄性法则,展示自己的强大,力量和英勇,就算为此战死,也在所不惜.

她专注地看着一滴滴的鲜血,一个个飞舞的断肢残臂……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也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在这之前,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在这之后,也许也不记得对方的容颜.但是,他们就是要厮杀,拼命地厮杀.这就是战争,令人疯狂的战争.每个人打着各种旗号的幌子,理由都很奇怪,每一项看起来都冠冕堂皇,其实,每一个又都荒诞不羁.

这就是战争.

人都惧怕动物,因为动物野蛮残忍;其实,人们不知道,自己比动物野蛮残忍一万倍.

她神思恍惚,回忆起自己这半生,十多年的时间都在厮杀里;宋金对决,靖康大难,自己和鹏举保持着何等的热血,出生入死,金戈铁马,最后,却是劳燕分飞,天上人间.心里有泪,却再也流不出来.忽然想起临安那一战,也是这样,无数的人围住自己夫妻二人,血流成河,因为那么奇怪的理由,就要非杀之不可.耳边隐隐响起岳鹏举的临终前的声音: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就算杀人是一件很荒诞的理由,也必须杀下去.就如战争,那么荒谬,却总是千百年的要延续下去.只是,自己太累了;要歇歇,歇歇再上路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倒地的人,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更没有惧怕;仿佛是一种空前的麻木.人啊,生命那么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