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飞听了尤染染的话,方才还温润的眸子,这会已变得阴霾冷凛,狭长的眼眸带着无比深壑的幽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尤染染说,是告诉她沈逸尘的病情,还是安慰她,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沈逸尘很好,很健康。

“二少,你在听吗?是不是觉得我的梦很无厘头,我真不是咒逸尘,连续两天做了这样的梦,有些担心。逸尘他没事吧,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尤染染担忧地说。

“他在国外,谈一份重要合作案,等他忙完,就会联系你了。”沈逸飞安慰道。

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尤染染真相,沈逸尘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如果透析效果好,还好说,如果不行,最终还是得换肾。

“嗯,我同事已经办好手续了,那我先出院了。”尤染染见到丁当已经办好出院手续过来了。

“那好,你多注意休息。出去的时候,记得戴好帽子,别吹了风。另外,你方便的话,去看看尤叔叔吧,他发生车祸,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沈逸飞早上已经打给林海伦问过了,尤志诚仍然昏迷中。

尤染染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顾太太开车撞你妈和丢丢,尤叔叔为了救他们,被撞成重伤,顾太太在逃逸过程中被撞车身亡,尤叔叔昏迷不醒。你昨天受了惊吓,所以没有告诉你。”沈逸飞将尤志诚的情况告诉了尤染染。

尤染染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难怪昨天晚上,老妈没来医院陪她。

老妈最疼她了,昨天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原来是尤叔叔出事了。

尤染染不敢耽搁,让丁当帮她再请几天假,她立即打电话给林海伦,打听到尤志诚在哪家医院以后,便赶了过去。

她推门进去,看到尤志诚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心好像被刀子插了一样疼。

“染染……”林海伦见到尤染染,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尤染染捂住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尤叔叔他……”

“他是为了救我和丢丢,才会变成这样的。”林海伦痛哭失声。

尤染染眼含热泪,走到病床前,紧紧握住尤志诚的手,“尤叔叔,谢谢你救了我妈和丢丢,谢谢你照顾我们这么多年。”

尤志诚是像父亲一样,陪伴了尤染染整个童年生活的人,他爱运动,带着她一起打球。

尤染染个儿高,中学时,就是学校出名的篮球女将了。

她跟沈逸尘分手以后,痛不欲生,是他像父亲一样安慰她,并支持她生下孩子。

当年,秦婉心给她三十万分手费,只是为了让她离开沈逸尘。

她在国外进修三年,没有打过工,没有受过苦,全都是因为有尤志诚。

尤志诚说:“女孩子就是要富养,学习就学习,别把时间浪费在挣钱上,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尤叔叔还是供的起的。”

那时候丢丢还小,尤染染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忙着学习,的确没时间出去打工,便接受了尤志诚为她安排的一切。

丢丢断奶以后,为了减轻尤志诚的负担,林海伦带着尤丢丢回国了。

她想丢丢的时候,让母亲发照片过来,每次发来的照片都是母亲和丢丢的合照,丢丢笑的特别灿烂,可是她忘不了,那个给他们拍照的人。

尤志诚这一生,没有子女,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应该养活尤染染和尤丢丢。

可是因为爱,他爱着林海伦,便欣然接受了尤染染,尤染染又生下尤丢丢,他便一起照顾了。

尤染染觉得,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尤志诚更好的人了,他是养父,但比很多的亲生父亲都要好。

看着如父亲般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人,躺在病床上,没有知觉,尤染染只觉鼻子酸酸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坐在病床前,握着尤志诚的手,跟他讲从前的事。

“尤叔叔,你还记不记得,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了79分,我不敢让我妈去开家长会。我给你打电话求助,你去学校给我开的家长会,放学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在肯德基,把79的7改成了9,回家以后,我妈还嫌弃,说为什么是99分,不是100分。”

林海伦听了,一愣一愣的,原来尤染染跟尤志诚一起干过改卷纸分数的事。

“尤叔叔,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二那年,你们公司跟别的公司有一场篮球赛,你们有队员脚扭了,我将长发辫在头上,用网兜固定,戴了个男士头套,跑去顶替球员上场。那次我们一起打成了12比3,足足赢了对方9个球。”

“尤叔叔,我上大学以后,跟你打球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再后来,恋爱,生了丢丢。总觉得,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尤叔叔,你要赶紧好起来,等你好了,我陪你打球去。”

尤志诚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尤染染的话,手指动了动,但仍然醒不过来。

“染染,他的手动了,你继续说,继续说。”林海伦激动地落下泪来。

尤染染陪着尤志诚一直到晚上,但是尤志诚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医生来了,说有可能是抽搐。

让她们不要放弃,如果看见他手动了,眼皮也在动,那就是要醒了。

尤染染晚上没有回家,陪着林海伦一起在医院守着尤志诚,

晚上,沈逸尘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休息,他下午在医院做了透析,透析的过程非常痛苦,做完以后,沈逸尘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精气神儿。

“婉心,你一定要坚强,你是逸尘的精神支柱啊。你要给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以后的日子,你都要坚强乐观地陪在他身边,你不能哭。”沈天祺搂着秦婉心的肩鼓励道。

“天祺,我看到逸尘那么痛苦,我就……”秦婉心抱着沈天祺大哭起来。

沈天祺去医生办公室了解沈逸尘的病情,转身的时候,他的眼眶有热泪盈动,但是他强忍住了,这个时候,他不

能倒下,这个家需要他。

秦婉心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整理好情绪回到病房,沈逸尘正在输液,他昨晚一直高烧不退,没睡过好觉,这会睡得正香。

秦婉心坐在床前,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消瘦的脸,心疼地默默流泪,然后又悄悄擦干。

沈逸尘醒来的时候,秦婉心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秦婉心的肩。

“你醒了?”秦婉心惊觉,睁开眼问道。

“真舒服啊,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原来是妈妈在旁边陪我,难怪睡得这么舒服。”沈逸尘笑道。

“医生让你多休息,你之前就有不舒服的症状,你为什么都忍着不告诉妈妈。”秦婉心责备道。

“又不是什么大病,大惊小怪做什么。”沈逸尘满不在乎地说,然后想起沈逸飞说尤丢丢在沈家,“妈,丢丢在沈家还习惯吗?”

“还好,晚上哭着找妈妈,我抱着他,唱唱小曲儿,就睡着了。白天没什么事,跟着你爷爷一起吃一起玩。隔壁林总不是高血压在家养病吗?你爷爷让林总带着小孙子来咱家玩,现在两个小孩子一起玩,没什么事。”秦婉心说道。

“妈,我想看看丢丢。”沈逸尘笑着说。

秦婉心拿出手机,给沈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沈逸尘想看尤丢丢,问他能不能视频聊天。

沈老爷子年纪大了,看不清楚,戴着老花镜,操作手机,终于开始了视频通话。

沈逸尘在视频对话前,脱掉医院的病号服,然后站到窗口,背后是一瓶百合花,尽量不让尤丢丢看出这里是医院。

“丢丢,丢丢,我是爸比,你在干嘛呢?”沈逸尘在电话里问。

“我和壮壮哥哥在玩沙子,爸比,你去哪儿了,丢丢很想你,你快回来吧。”尤丢丢盯着手机屏幕说。

“爸比在很远的地方,要坐飞机,还要坐火车,还要坐大船,总之就是很远很远,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到丢丢的身边。”

“那么那么远啊,那我慢慢等你回来,你不要着急,我哪儿也不去,我在家等着你。”尤丢丢安慰道,这番话是沈老爷子教他说的,虽然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是安慰人的话。

沈逸尘听了丢丢的话,心中一暖,眼眶也湿润了,“好,爸比不着急,慢慢赶路,争取早点回来见丢丢。”

“爸比真乖,唔嘛。”丢丢的小嘴在手机屏幕上亲了一口,沈逸尘也捧着手机,将唇印了上去。

“丢丢,爸比好爱好爱你哦。爸比不在的时候,你要帮爸比照顾好太爷爷,你看他,那么老,走路要用拐杖对不对?用手机还要戴老花镜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太爷爷,知道吗?”沈逸尘认真地叮嘱道。

尤丢丢用力点点头,“爸比,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太爷爷的。我告诉你哦,昨天晚上我跟奶奶睡,她激动的哭了。”

“奶奶那么爱丢丢,可是丢丢陪姥姥的时间多,陪奶奶的时间少,所以她才会那么激动,丢丢这次就多陪奶奶,好好安慰她,好不好?”

“好,我会的。”

“真乖。”

沈老爷子怕沈逸尘一直站在窗口太辛苦,便对尤丢丢说:“丢丢,你爸爸还有工作要忙,咱们不能跟他聊太久,让他赶紧忙完,就可以回来了。”

“嗯,那爸比你忙吧,拜拜。”

“好,丢丢拜拜。”

结束视频聊天,沈逸尘全身的力就好像被抽空了,被秦婉心扶到床上躺了下来,但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逸尘,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不为自己,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染染和丢丢,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秦婉心心疼地说。

沈逸尘笑着伸出手,握住秦婉心的手,抱歉地说:“妈,对不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让你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句话,秦婉心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伏在沈逸尘身上大哭起来。

“妈,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肾结石吗,几颗石头还能把我弄死了。又不会怎么样的,你担心成这样子干嘛。”沈逸尘伸出手轻轻拍着秦婉心的背,像哄小孩那样安慰她。

过了良久,秦婉心终于忍住眼泪,抬起头,说:“妈就你一个儿子,你是妈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在我死之前,你不准有事,你要负责把我的葬礼办好。人家都说养儿防老,我不能白养个儿子。”

“说什么死不死的,妈妈你要长命百岁,等我出院,我就跟染染结婚,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孝顺你,好不好?”沈逸尘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是善良且心软的女人,虽然身为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哭什么,说什么死啊活的,在医院说这话,多不吉利。”沈天祺一进门,就听到他们俩的话,秦婉心说什么养儿防老,他听了心里也发酸,所以等气氛缓和了一些才进来。

秦婉心忙擦干眼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沈天祺看看沈逸尘,说:“今晚,我在医院陪你,让你二哥回去休息。”

“爸,你身体也不好,我不用人陪,真的。”沈逸尘一听,担忧地看着沈天祺。

“我在家,也休息不好,你儿子闹死了,比你小时候还要顽皮。”沈天祺说道。

说到这里,秦婉心就笑了,说:“昨天你爸的眼镜掉到了地上,他弯腰下去捡,结果,丢丢直接扑到他背上,非要骑大马。”

“然后呢,他把我儿子甩到地上了?”沈逸尘马上不高兴地瞪着沈天祺。

“你那是什么眼神,人都趴到背上了,我甩下去,至于吗?最可气的是,那小东西,还一副恩赐的样子,说他姥爷让他骑大马了,所以,也骑我一次,免得我伤心,他一次都没有骑我。”沈天祺说到这里,一脸的哭笑不得。

沈逸尘听了哈哈大笑,“沈总,你也有今天啊,既然天大的恩赐,你有没有谢恩啊。”

“臭小子,你气我是不是?他骑在我背上,让我从书房把他驮到沙发上去了。活到五十六岁,从来没有弯过腰,居然被一个小屁孩骑到头上了。”沈天祺脸上的表情淡淡,看上去,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你就偷着乐吧,你孙子没嫌你背不舒服就不错了。”沈逸尘嘴上在说笑,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逸尘,你怎么了?”秦婉心马上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儿。

“我没事,真的没事。”沈逸尘安慰道。

“天祺,你问过医生没有啊,逸尘做了透析,为什么还会疼成这样?”秦婉心看着沈逸尘这样,心疼不已。

“血液透析,可以净化血液,通俗点儿的说法叫洗肾。但是,只做一次,没有多大的效果。需要多做几次透析,身体恢复平衡,就不用换肾了。”沈天祺回应道。

“难怪那么难受,我都做上透析了。爸,换完肾,是不是就没事了?”沈逸尘故作轻松地问。

沈天祺一怔,他们本来瞒着沈逸尘他的病情,刚才见他难受,一时着急说漏嘴了。

“不知道,医生说要看透析后的情况,等…………”

“爸,透析真的很难受,我最多再做两次,事不过三,不行就直接换肾吧。你别担心,我这么年轻,不会像王叔叔那样的。”沈逸尘笑着说。

“你王叔叔才四十几岁,还那么年轻,换肾以后出现排异,死的时候,他儿子才七岁。如果透析能有效,为什么要冒险换肾?”沈天祺坚决不同意让他冒险。

他嘴上坚决不同意,背后早就联系人寻找肾源了,而且沈逸飞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专业医院和医生。

只要沈逸尘这边透析效果不明显,就立即手术,不能把他的身体拖垮了再手术。

身体一旦拖垮了,再做手术,自身抵抗力也没有了。

几天后,医院为沈逸尘安排了第二次透析,周源远和于贲一起来医院看他,沈逸飞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沈逸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逸尘,你不是吧,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严重到要住院,做透析了。最近你二哥找到我,让我帮你寻找肾源。”说完的是于贲,于家是医药世家,几乎垄断了整个花城的医药行业。

让他帮着寻找肾源,是最好不过的,加上花城四少,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一直很好,于贲肯定不会见死不求。

“三少,前几年纵那啥过度了吧,把肾都弄坏了,以后还是悠着点儿,保重龙体啊。”周源远半开玩笑地说。

“他早不病,晚不病,尤染染回国他就病了,被尤染染榨干了。你们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他跟尤染染在一起的,能跟尤染染一整天赖在床上不下地。”于贲调笑道。

沈逸尘听到尤染染的名字,笑了,想起那时候,他们俩就像两个贪吃的孩子,对于男女之事的好奇,只要有时间,就腻在一起,切磋,研究。

他自创的六十四式,尤染染早就试过了,试完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都不能下地了。

他是那么爱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面去。

只要一想到,他的肾出了问题,他就郁闷,以后再也不能宠爱他的小染染了吗?

“想什么呢,我们一提尤染染,你就开始想入非非了?”周源远见沈逸尘傻笑,开始神游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沈逸尘笑了起来,说:“我真的想她了,住院可真难受啊。”

“想她,就让她来看你啊。”于贲倒是说的轻松。

“她还不知道逸尘的病情。”沈逸飞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果让尤染染知道,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他还记得,沈逸尘跟顾锦解除婚约那天,尤染染喝醉了,跟他说,她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他之后将花城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查遍了,都没有查出尤染染患有什么不治之症,这次她住院,身上的骨头大脑都做过检查。

因为是流产,妇科类的检查也做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还能是哪里?住院期间,每天都有人给她量血压,心跳监护都没有异常。

所以,沈逸飞也纳闷了,尤染染那晚说的话,如果不是她有绝症,就是她有求死的心。

“还瞒着她呢,怕她担心,还是怕她知道你不行,不要你啊?”于贲故意刺激沈逸尘。

沈逸尘不怒反笑,“我们是来探病的,还是故意来气我的。”

“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回去就遣散我的后宫佳丽,改天我也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的肾是否安好。”于贲严肃认真地说。

周源远看了于贲一眼,“我们四个当中,最花心的就是于贲了,反倒是你们两兄弟,一直洁身自好,结果他倒是健康强劲,逸尘却住院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我后宫佳丽无数,也抵不过一个尤染染。”

“于贲,开我的玩笑可以,但是,不准拿我的女人说笑。”沈逸尘听出于贲话里的暗示,有些不高兴了。

“这么护短,说说都不行,我可是听说,尤染染跟你舅舅走的挺近的,你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晚了,你就等着喊她舅妈吧。”于贲走上前,替沈逸尘盖上被子,拍了拍他的脸。

沈逸飞面色一沉,很想上去揍他一顿,于贲居然敢拍沈逸尘的脸,虽然很轻,但是这种蔑视,也绝对不允许。

沈逸尘递给沈逸飞一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我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事,尤染染注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那就最好,你好好养病,我们先走了。”

送走周源远和于贲,沈逸飞气得面色铁青,沈逸尘并不在意,“二哥,看见没有,墙倒众人推。爸身体不好,我现在又病了,你还好好的,他们就敢这样放肆,沈家还没倒呢。如果透析结果不理想,就安排我去国外手术吧,于贲信不过,他就算找到肾源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他好心提供肾源,也不能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