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3)

回到学校,苗小慧一见她就诡笑着把眼皮翻上去,张开嘴,做了一个暧昧的手势。手势很模糊,但柳依依明白,她是在问这一次出去是不是有了实质性进展?柳依依也不说话,眯起眼摇摇头。苗小慧挤着眼摇头,表示不相信。两人打了好一会儿哑语,吴安安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苗小慧说:“怎么可能呢?”柳依依说:“怎么不可能呢?”后来柳依依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苗小慧。苗小慧说:“谁一只手能捉两条鱼!那些傍大款的人,你以为她感觉很好?委屈一点是应该的,反正有弥补,心中就平衡了。”柳依依说:“那也不能黑白不分吧。”苗小慧笑了说:“什么叫曾经沧海!你是被夏伟凯害了,别人都是黑的,只有那个帅哥是白的。”柳依依说:“现在不说黑白,就说怎么办吧。”苗小慧说:“那你问问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只手抓两条鱼的人有,少。再说抓到了也不一定就不是个定时炸弹,人家才貌双全那不是个危险人物?到头来一条鱼都没有。”

柳依依想了几天,没想出个结果。她明白,再想下去也不会想出个什么结果,想是想不出来的。她边想边不冷不热地应付着,拖延着。郭博士问她有什么心事,她说:“没心事的人那就不是人。”

这天下午,她在证券营业部的电脑旁看行情,有人说:“柳依依,有人找你。”她出来一看,竟是夏伟凯。她马上沉了脸说:“找我干什么?”夏伟凯堆起一脸笑说:“不干什么,看看你也不行吗?”柳依依忽然觉得特别委屈,鼻子酸酸地说:“不要你看。”就进去了。坐下来她把电脑敲得直响,心里想着,要是他还来找,自己是出去呢,还是不出去。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推门,他是走了呢,还是没走?柳依依看看门,再看看门,一点动静没有。她在心里说:“总算走了。”又看看门,再看看门,一点动静没有。她终于确定夏伟凯真的走了,叹了半口气,把剩下的半口气慢慢地咽了下去。

收了市她搭车回学校去,快到公共汽车站时,夏伟凯突然拦在她面前,哈哈大笑说:“跟了你这么远都没看见我!”柳依依说:“不要以为天下的女孩都想看见你。”夏伟凯跟着她走说:“还是不肯原谅我。”柳依依说:“没有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夏伟凯说:“伤心,太伤心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伸出一个指头,“就一次。”柳依依说:“不给。”夏伟凯说:“就一次。”柳依依说:“不给。”夏伟凯说:“一次小小的机会。”柳依依说:“不给。”停一下又说:“什么机会?”夏伟凯说:“前面是茶楼,喝杯茶嘛。”就来拉她的手。柳依依甩开了,却怀着一种好奇心,一种模糊的期待,跟他进了茶楼。进去了夏伟凯对小姐说:“找个小包间。”柳依依说:“还是外面好些。”夏伟凯也不说什么,跟着小姐上了楼。进了小包间,柳依依说:“还是外面好些。”

两人对面坐着。服务生把一个长嘴壶放在肩上往杯子里倒水,热气冒了上来,一瞬间夏伟凯的脸变得很模糊,不真实似的。柳依依又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不真实似的,不合情理,不合逻辑。服务生走了,夏伟凯说:“就想见见你。”柳依依说:“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你的话。”夏伟凯说:“骗你是猪。”柳依依忍不住笑了,笑了一半又把另一半变为冷笑,肩也不由自主地耸了一耸。夏伟凯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柳依依鼻子哼一声:“你要多少机会才会满足?”夏伟凯苦笑着接头说:“不要这样看我吧。”马上又说:“我跟梅若兰分手了。”柳依依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去想梅若兰是谁。夏伟凯说:“就是,就是,就是那个那个……她。”柳依依说:“那好,你又可以往前走了,反正傻女孩是无穷无尽的。”夏伟凯说:“不要这样看我吧。”又说:“看过来看过去还是依依你好,你最好。梅若兰她不是东西。”柳依依想着梅若兰这个名字,谁听了都会有诗意的想像

,都是一个淑女的形象,真的很难跟宝贝联系起来。夏伟凯说:“梅若兰她们同学有一帮人,互相之间还攀比,看谁傍的款大,还嫌我不够款呢。她那点智商根本就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比那些款爷更款一些。”柳依依说:“要是她有想像力你就幸福了。”夏伟凯说:“还是不肯原谅我。”柳依依说:“我不觉得原谅也是男人的特权。”

夏伟凯把服务小姐叫进来,要了两个煲仔饭。柳依依说:“不要,不要。”服务小姐已经走了。柳依依站起来说:“我走了,苗小慧约好了一起吃饭的。”夏伟凯双手按着她的肩说:“给个面子,给个面子,大机会不给,小机会也给个吧。”吃着饭夏伟凯反复要求柳依依给他一次机会。柳依依说:“你不珍惜,机会就过去了。再说我这么了解你,你对自己的感情,唉,怎么说呢,感情,你对自己的感情那么没有把握,这对你也不好,你还是到别的女孩那里扮演白马王子吧。”夏伟凯叹着气,咬牙切齿地骂梅若兰,骂完了又骂自己,回过头再骂梅若兰。他骂得越有感情,柳依依心中就越不是滋味,越是恨一个人就越是表明那个人在他心里很有地位。终于柳依依忍不住了说:“我还很佩服她呢,至少还值得别人这样去骂。”夏伟凯也意识到了,说:“去他娘的,一脚踢开。”扬起腿示意了一下。

直到回学校的公共汽车上,夏伟凯还凑在柳依依耳边说机会的问题。他把柳依依送到宿舍门口说:“想几天啊,想通了告我一声。”柳依依说:“要想通也是下辈子的事。”就闪进了门里。

晚上柳依依失眠了。她总觉得有件事应该想清楚,翻来覆去却想不出是什么事。难道自己应该回到夏伟凯那里去?知道了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吓了一跳,在枕头上摇摇头,似乎还不能表达那种决绝,就把枕头抽出来,双手抓着用力摇了几下。那不可能,坚决不可能。他那样的人,就是那样的人,不会为自己而改变,也不会为谁而改变。明知是个陷阱偏要抱着幻想踩进去,那太不聪明了。她围着夏伟凯想了半夜,偶然又想起了郭治明郭博士,豁然开朗。今天跟夏伟凯的见面,给了自己一个很确定的启示,那就是,郭博士不是自己理想中的人,甚至不是自己能够接受愿意接受的人。夏伟凯激活了她的记忆。这种记忆是一个诱惑,又是一个对比,鲜活、生动、形象,有着肌肉的质感和身体的温润,给了博士一个明确的否定。跟了博士,家里会欢喜,女伴会嫉妒,自己也能够在这欢喜和嫉妒中陶醉,而且,还能解决一系列的现实问题。可柳依依不想为了别人的眼光扭曲自己的感受,人是为自己活的,一个个的白天黑夜是为自己过的。别人欢喜也好,嫉妒也好,都不是问题的实质。想清楚后柳依依做出了决定,如释重负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苗小慧,告诉之后又有点歉意,本来应该用商量的口气说的,于是又补了一句:“你看呢?”苗小慧说:“你都深思熟虑了我还看什么?”柳依依说:“你再帮我想想。”苗小慧说:“鞋好不好只有脚知道,我又不是那只脚。”又说:“现在的人都很现实主义的,其他方面克服一下就过去了。依依你还是太认真了。”伊帆说:“依依嘴里说不认真,心里还是认真的。再说,自己的感觉都不认真,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事值得认真呢?”柳依依想,自己曾赌咒发誓不再认真,可事到临头还是不得不认真。她说:“伊帆你怎么比我自己都知道我?”伊帆从被子里探出头说:“你喜欢阳光型的,谁都知道。一个男的不阳光谁会去喜欢他?”经她一说,柳依依觉得心里更加踏实,她说:“我真的克服不了,没有办法那么现实主义。”

一连几天柳依依都不打电话给博士,他打电话来,不咸不淡应付几句,他要求见面,她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心情。柳依依感到信号已经足够明确,博士应该明白了。他如果直接问,就直接告诉他。那样好些,自己可以避

免开口的尴尬。可博士比她想像得要迟钝得多,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的意思。柳依依不急,早晚他会去想的,又觉得博士是太自信又太自恋了,只有他自己主动撤退才合情理,别人怎么可能不要自己?几天后博士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坚决要求见面。柳依依想着反正要说开的,就同意了。

晚饭后柳依依去赴约,走在木兰路上,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时间。夜色朦胧,春风荡漾,花气袭人,空气中流溢着一种温情。她想着这样不好,很不好,有些话在这样的夜晚说不出来。柳依依告诫自己要坚定,要抗拒这夜色的氛围,不能拖泥带水。到了图书馆门口,博士已经在等她,见了她抱怨说:“怎么才来!”柳依依感到自己故意晚十多分钟来的策略开始奏效。她心太软,这十多分钟是硬着头皮挺过来的。她说:“没看表。”她想着博士会更加生气,可博士声音软下来说:“我们到那边去。”指一指草坪,草坪上灯影隐约之中有一些情侣的身影,这是专属他们的时间。柳依依在台阶的门柱旁站住说:“就在这里说吧。”博士说:“要不去喝杯咖啡?”柳依依说:“今天又不是周末,再说喝了会失眠的。”博士只好说:“怎么了?”柳依依说:“没怎么了。”博士说:“发生了什么事?”柳依依说:“没发生什么事。”博士说:“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柳依依说:“没有心情不好。”又说:“也没有心情那么好。”她觉得信号已经足够明确,他怎么还不往那上面想?博士说:“那怎么了?”柳依依说:“没怎么了。”博士说:“那发生了什么事?”柳依依说:“也没发生什么事。”博士用胳膊来搂她的肩,她闪开说:“别吵。”博士吃了一惊说:“什么意思?”柳依依说:“也没什么意思。”博士说:“你怎么了?”柳依依说:“我没怎么了。”

博士咝咝地吸着气,头仰上去望着夜空,是深入思考的神情,半天说:“难道……不可能吧。”柳依依终于逼着他把话转到这上面来,又心软了,觉得这个极度自信的人有些可怜,伤自尊了。柳依依不想伤他,更不愿他来追根刨底,只希望他领会到了,生气了,发怒而去,就算了。柳依依故意笑了一声说:“什么事都是可能的。”博士说:“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可能吧。”博士的自傲给了柳依依一点勇气,别人对他就不能有别的想法?她说:“没什么想法。”博士说:“对我没什么想法,什么意思?”柳依依说:“你自己这样问我。”博士说:“没什么想法两个人走到一起来干什么?”柳依依趁势说:“你不想走就算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下了台阶要走。博士一把拉住她说:“什么意思?”柳依依只好挑开来说:“你这么优秀,将来我跑步都跟不上,气都喘不过来。”博士说:“女人要跟上男人干什么?事业是男人干的,女人不要去打拼,好好养着,总是那么年轻,就是最大的事业。”柳依依想,也许男人是这么想的,可我能这么想吗?你哪天把楼梯一抽,不摔死我?见柳依依还是要走,博士又说:“不对,不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柳依依说:“什么事也没发生。”博士不做声,皮鞋在地上一下一下踏着,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这响声使柳依依心里很不舒服,烦躁起来。博士说:“依依你不会吧,我这样的男人,财大的熊猫,你还不珍惜?”柳依依说:“我们再好也是二等人,你是特等人,精品,极品,不敢高攀。”博士说:“我不是跟你赌气,也不是吹,你有什么想法我不拦你,如果十天之内我身边没有一个更漂亮的,一个月之内我不搞定她,我从这台阶上爬下去。”柳依依心里轻松了,既然他这么说,自己就不必为他的自尊想得太多,说:“你去搞,我管不着。”博士叹气说:“我耐着性子等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过来还蹬我一脚呢。”柳依依往台阶下走,博士跟在后面说:“她蠢呢,看着她蠢呢,看着她犯错误,千古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