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焰火轻盈的跃动着,仿佛诉说着这一种喜悦。自心底流泻的幸福,随着烛光荡漾一室,满满的充盈着。纱帐之上的彩凤舒展羽翼,轻捷欲飞,似要振翅高歌,天下第一等的大喜之事。帐下床头,是盖着喜帕的新嫁娘。她微微的垂着头,琼脂般的素手轻轻搁在腿上,交叠着,一动不动。

“砰”的门被撞开了,一身大红的新郎闯了进来。他努力的站稳了身子,使劲晃了晃脑袋,似要摇掉酒意,又似要摆脱什么恐怖的东西。他盯着新娘,眼神复杂。

新娘的手微微一动,又静了,喜帕被风柔柔的拂过。

“是不是,你只要试试不就知道了?”那冷厉嘲弄的声音在新郎的脑中一响再响,震得他头痛欲裂。使劲的甩了甩头,新郎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在红烛上点燃,放进了酒壶。

新郎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到新娘的面前:“山缨……”

喜帕轻垂,新娘的手缩了一下,又坦然了:“相公。”清得如窗外送过花香的风般的声音,柔媚安恬。

新郎紧张的咽了口水,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揭开了喜帕。

喜帕下那张脸露了出来,便是霎时花开,一室芳华。

“那副模样,是人类可以有的么?”恶毒的声音质问在新郎的脑海,惊得新郎从迷幻中醒来。

“相公,怎么了?”新娘疑惑着,轻抬素手,去探新郎的额头,“不舒服么?”

新郎甫一接触新娘那冰凉小手,猛地一个激灵,慌逃开,正撞在桌上,碰着了酒壶。他忙一把抓住酒壶:“山缨,喝酒。”

“嗯。”山缨羞涩垂首。

饮下合卺酒,夫妻同体同心,从此后患难与共,甘苦同担。

新郎饮尽了自己的一杯,看着新娘缓缓将那酒喝下。

“相公。”新娘笑着放下酒杯,眼波如水,望着新郎。

新郎一下子就放了心,开了怀:“山缨!太好了!”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将人抱在怀里,揉在身上,“你终于是我的了!你可知这一日我等了多久?山缨,我爱你!”

新娘羞得不行,虚虚的挣了一下,便倚在爱人的怀里:“我也是。”轻轻的说着,满面飞红。自此,她便是他的人,随着他,生死不弃,磨难不离。

两人依偎着,蜜意柔情,连红烛都为之羞红了脸。

突然新娘腹内一阵灼烧,痛得她软软的瘫在新郎的怀里,喘息不能。她察觉有异:“相公,这酒里,放了什么?”

新郎却因为新娘的反应脸色大色,惊恐,愤怒,全冲了他头脑,满目都是猩红,血染一般:“妖怪!你是妖怪!你当真是妖怪!”狠命的推开新娘,不复温存。

新娘五脏六腑里

翻江倒海,被一把烈火焚着心。她本就难以站立,被新郎那一推更是直接撞在了桌上。身体的钝痛却已无知觉,煎心的痛楚尤胜那杯合卺酒焚烧的烈:“相公……我……”

“你要害我!你是来害我的是不是!”新郎恶狠狠的质问,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向着新娘刺了过去,“妖怪!我要杀了你!”

新娘慌忙躲开,却力气不支。新郎那大力的一刺也失了重心,正倒下去,匕首深深扎进了新娘的小腿。

“相公,你,你听我说!”新娘拖着要逃,却逃不得。那匕首上也是做过手脚的,她腿上挨了一下,便侵蚀到骨头里去,行动不得,“相公,我绝无害你的意思!”心被磨盘碾着,要磨成齑粉,那狰狞着要杀她的,可还是她的爱人?

新郎却成了凶神恶煞,冷酷无情,他举着匕首还要刺下去,仿佛狠不得将人凌迟一般。

新娘匆忙的抬手,一片树叶飞过,打落了那匕首。自己慌拖着身子爬开,在地上留了一条血痕:“相公,别用那匕首,我要,撑不住了!”她体内有狂乱的力量被引出来,那酒那匕首,都教她没法抑制自己的力量,涣散了她的意志,眼前一片迷蒙模糊。

“轰!”不知何时,外头已然彤云密集,暴雷滚滚而下,劈在了新房之上。一个火球厉烈,直直的砸中了新郎,将人烧成焦炭。不一时,整个屋宇都烧了起来,偌大的宅院成了一片火海。尚未散的宾客被困在火海之中,哭喊奔逃,无路可走……

到了天明,便是瓦砾废墟,再见不到昨夜的点滴繁华。整个宅院里,唯一生还着的,只有在新房昏倒的新娘。

红烛凝泪,冰冷跫然。

昏沉沉的迷雾散尽,新娘缓缓睁开了眼。她身上喜服还没换下去,就被锁在柱子上,捆缚得紧紧的。肚腹中的灼烧已然消退,腿上却还是疼着,血滴落在地上,凝了一滩。身体虽有知觉,那碾碎了的心,还在么?

无论是什么地方的囚室都无法明朗,阴暗腐败的味道充斥着,刑具挂满了一旁的墙。谁能想到呢?出了那扇黝黯的铁门,外面就是云雾腾绕的天庭胜景。

“醒了?”充满恨意的声音问着。

一桶冰冷的水被兜头泼下去,令新娘的脸更形苍白。她的头发垂落在眼前,盖住了半边的脸:“淳于昊鸣?”

“你擅自引天雷杀死一百五十余名凡人,触犯天条!你可知罪?”

新娘沉默不语。她知道,那天雷确实是她引下来的,虽然那并非是她自己的意志。

“既然如此,你便要接受惩罚!”

“慢着。”新娘突然开口,缓缓抬了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那匕首和酒,是你给他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

匕首和酒?我可没见。”淳于昊鸣一脸的冷漠。

山缨轻缓的摇头,质问:“若没有,我这腿,又是怎么回事?你可解释得清?若不是上天神匕,怎可能伤我至此?”

“许是谁不小心遗落了,便被那凡人捡去了。何况,没人找见那两件东西,你要向谁诉去?”

“卑鄙!”

淳于昊鸣反被骂笑了:“其实,只要你肯应我,我便保你。”

“呸!”

抹一把脸,冷笑:“怎么?还挣扎么?我哪里不好!比那没用的凡人书生可是好一万倍!他只不过听了几句挑拨就能杀你,值得你用心?”

“怪我当初错看了人。”合上双目,新娘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戚,旋即消逝,她轻笑着摇头,“可是至少,我从未错看你!”

“好!”淳于昊鸣恼羞成怒,狠狠点头,“既然如此,受了怎样的惩罚,便都是你自找的!”忿而离去。

新娘仰在柱上,手脚都被卸掉了一般,初时还疼着,后来便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急匆匆闯进来又一个人,上前就去解新娘的锁链:“山缨,跟我走!”

“你做什么!苍离!”新娘怒斥,“回去!”

“你可知他们要怎样罚你?我绝不同意!”苍离闷着头,仍是与锁链作对。实在解不开,便取了腰间的匕首来斩。

“苍离!住手!”新娘喝住,“我已如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你别把自己也搭上了。”

“我带你走!我们躲得远远的!”

“能去哪?”新娘反问,“天下间可能有容身之处?别傻了,苍离。我不会走的。别说你解不开这锁,就是你能,我也不会跟你走。”

“那你要怎么办!”苍离忿忿的丢了匕首,那锁纹丝不动。

“便接受那惩罚又如何?”新娘轻轻笑了,“不是还有三百年么?对于凡人来说,三百年可是无法企及的久远……”

“只有三百年……三百年后……你……”苍离想想,又笑了,“反正,三百年后,你便又可以自如了。”

新娘听了,却只在心中叹息。这三百年,不过是多饶出来的罢了。难道她还能再有心于人,还是个凡人?她不是已经被凡人伤过了么?

“你……”苍离这才注意到新娘的面容,“你的脸……”

“嗯。”新娘淡淡应着。

“淳于昊鸣!”苍离咬牙切齿,“他存心要你死!”

“怎么,连你都觉得,我只这张脸还可用?”调侃着问。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苍离慌张了。

“谢谢。”清淡的笑容,却失去了往日的美丽。

“山缨,我一定要淳于昊鸣付出代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