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六军粮

……

六月初六,樊阳城……

“黃覆这就放弃了?”

望着樊阳城头在投石机不断抛射下,变的残破不堪的垛墙,张义潮紧皱眉头,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连日来经历了十余场血战,但他还是为这场攻防战取得胜利而觉得有些太过顺利。

“原本计划至少一个月的破城方案不想这么快就完成了,到底是黃覆太弱,还是我汉军太强呢?”张义潮自嘲的笑了笑。

“樊阳城中缺粮!”

这时,刚好步上城墙巡视的吕肃听到张义潮的话,沉闷的回了一声。

“吕军长!”

见到吕肃到来,张义潮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虽然二者现在身份平级,但吕肃的军功却是张义潮无法相提并论的,对靠沙场博取功名的将领,张义潮是无比的尊敬。

吕肃随手回礼后,对张义潮说道:“方才派去搜集官仓的士兵回禀说了,城中十六座粮仓的地面比我远东产的琉璃镜还要明亮,

显然是城内早已缺粮,以黃覆的性格,再这么死守这么一座空城显然也没有意义,自然是保存实力向南撤离了……”

张义潮闻言眉头一皱,忙拱手问道:“吕军长,为何不顺势追击黃覆,将其一举歼灭呢?”

吕肃笑着摇摇头:“我又何曾不想要这份功劳,可是……”

说着,吕肃指了指城外依旧在处理尸体的汉军士兵:“酷暑难耐,将士们连日鏖战,也已到了一个极限,需要让他们好好歇息一下,否则谁也不能保证再战会发生什么意外。”

张义潮也是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确实,在南方作战对身处北方的士兵是一种精神和体力的考验,尤其是在夏季。

北方的夏天虽然炎热,但那种炎热是可以克服的,并不是那么难受。

庆州虽然还不算北方,但气候环境跟南方十分接近,已有隐隐的湿热感,特别难受。

南北差异,如果这时继续进军追击黃覆,那极有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疫病横生,万一大规模传染到整个军团,那后果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担的。

所以,吕肃虽然很想继续扩大战果,一战将黃覆剿灭在荆楚三省,可现实却是不允许他这么做,收复荆楚三省已是他最大的战略成果了。

从城墙下来后,张义潮和吕肃走在街道上,入目所见的民户几乎各个都是面带菜色,战战兢兢的望着他们。

张义潮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看来荆楚之地当真是缺粮严重啊,仅从这些民户的面色就可见一斑……”

吕肃默然不语,一脸冷漠的向前走着。

要知道八年前,他也是众多这样的百姓一员,成日饥寒交迫,活的跟蝼蚁一样。

哪成想当年的蝼蚁,如今已成为一军主帅,手中的权力足以影响到他人的生死……

回想起这一切的变化,吕肃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要不是遇到刘策,自己怕早已成为饥民的腹中口粮了。

待一圈巡视下来后,吕肃对边上的亲兵说道:“命令全军造饭……”

顿了顿又说道:“吩咐各个伙营,今日每人加一半主食……”

亲兵领命离去,站在吕肃边上的张义潮很快就明白了他此举是变向将粮食要分给城中民户,心中不由对他更加敬佩了。

“这样终究也不是办法……”吕肃沉吟一声,对张义潮说道,“城中少说还有三十万百姓,我们全军所携带军粮也只够两月所需,要再分给百姓的话,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炊,

这还只是一座樊阳城,整个荆楚大地有多少这样缺粮的百姓?这么大的事还是要有汉王来定夺为好。”

粮食,一直是封建社会动**不安的源头,纵使刘策也是几度为解决粮食问题而伤透了脑筋。

随着刘策的地盘逐渐扩大,治下再不是几千人规模的部队,缺粮就抢一把就能解决问题,而是要顾及到数亿人口的生计,这其中农耕尤其重要。

听完吕肃表达的忧虑,张义潮也是心中烦闷,最后忍不住说道:“奇怪,既然同样缺粮,那黃覆他们是怎么解决缺粮问题的?”

……

六月十二,凌江郡。

“孩子他爹,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俩啊,你要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楚王召集精壮南下打江山,这是我报效楚王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如何能放弃?”

一间残破的民房外,一名妇孺带着三个孩子死死抱住他丈夫的腿,哭着不让他离去。

那男人眼看挣脱不得,索性怒了,狠狠一脚将自己妻子掀翻。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跟着楚王去打江山就是为了我们这一家!”男人大声吼道,“等我建功立业后,你们娘几个就再也不用受穷了!”

说完,男人毫不犹豫的转身背起行囊走向对面两个前来征集精壮南下的楚军士兵,留下那妇孺和三个孩子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样的一幕幕在整个凌江郡上演,那些精壮青年或主动或被迫的跟着楚军准备渡江,无一不是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

负责征集精壮的秦宗权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城头,看着一队队精壮在楚军士兵的推搡下开始渡过凌江,向南边转移。

“这一次的差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意外,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一想到近些日子屡屡把黃覆交代的事办砸,秦宗权内心就是一阵懊恼,每次都生怕被黃覆斩首示众。

可是,无论他打了多少败仗,黃覆依然对他十分器重,非但没有剥夺他带兵的权力,更是给予了不少鼓励。

秦宗权自己也知道,论军事水平,哪怕以前在高密麾下,他也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有硬仗他根本是力不从心。

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弥补,毕竟他清楚,黃覆无论对他多信任,这份信任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以及一场场累计的败仗最终酿成大祸。

只有把他交代的其他差事办好,自己才能在黃覆底下真正有立足之地。

“秦将军,这几日太过匆忙,只招募到不足四十万符合的青壮……”

秦宗权思忱自己未来的方向之际,一名书吏手拿一叠文册来到他跟前禀报。

“才四十万不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秦宗权一把将书吏手中的文册掀翻,指着他鼻子大骂道:“楚王交代至少要一百万人,现在时间紧迫,官军随时会追来,你们要再不用心办好差事,就直接跳凌江不用见我了……”

书吏顿时面露苦色,弯腰捡起一本文册,弹去上面的灰,对秦宗权说道:“秦将军,这也是没办法啊,毕竟现在军中缺粮,一下子无法提供那么多人的口粮,

不瞒您说,莫说这百万人,就算现在招募的四十万人,明天的口粮都不知道问谁要……”

“不会去找孙秀实孙指挥使要么?”秦宗权说道,“这么点小事你还要跟我禀报什么?”

书吏说道:“秦将军,属下去找过孙指挥使了,他们那里也没多余的余粮分配给我们了,

其实不单孙指挥使,就算王处孝、张灵芝两位将军的营地我也去了,依然凑不出粮食。”

秦宗权沉默了,其实遇到这样的问题,最稳的办法应该是向黃覆禀报,让他来处理。

可秦宗权怕黃覆见自己如此没用,连精壮的小事都处理不好,生怕被嫌弃,所以打算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城中百姓家中可还有余粮?”秦宗权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眼神。

书吏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摇头:“秦将军怕是忘记了吧?这凌河的大户早就被大王斩尽杀绝了,剩下的百姓家中怎么可能还有余粮?”

秦宗权眉头紧锁,正思量着如何找寻解决燃眉之急的粮草时,忽然瞥见城门口那些掩面哭泣的妇孺和孩童。

“哼,粮食?那些不就是么?”

书吏顺着秦宗权手指的方向望去,等他看到那些被士兵拦下的妇孺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秦宗权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如黄泉恶鬼般开始回**:“这些女人和孩童都是最好的军粮,只要做工细腻,定能解眼下粮草匮乏的危机……”

书吏顿时头冒冷汗,忙劝阻道:“秦将军三思啊,这些妇孺孩童大多可都是我们征招精壮的家眷,要是被他们知道的话……”

“他们不会知道的……”秦宗权脸上满是残忍,“你以为渡过凌江后,他们还有命会回到荆楚之地么?

反正这些妇孺孩童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早日助他们解脱痛苦,早生极乐岂不更好?”

书吏惊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宗权居然会如此的狠辣,这种惨绝人寰当然事都敢做出来……

秦宗权心中盘算一阵后,立马抓起书吏的衣襟,恶狠狠的对他说道:“你立刻去召集一些可信任之人去办这件差事,务必在明晚之前把事办完,我会尽快把那些精壮转移渡河的,总之你若办不好,我杀你全家充作军粮。”

书吏浑身直打哆嗦,他很想拒绝,但一听到秦宗权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只能屈服在了他的**威这下,答应了下来。

看着书吏浑身颤抖的离去,秦宗权嘴角浮现一抹阴冷至极的笑容。

“所谓无毒不丈夫,在这个世道,只要我秦宗权够狠够毒,就一定能活的比谁都好!这些妇孺孩童早晚也都是别人的口粮,不如让她们为楚王大业做一点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