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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场大风,刮得窗外的树枝乱颤。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枰南冬天的第一场冷空气即将来临,届时将伴随着大雨,提醒市民注意防寒保暖。

六岁的姜恒伏在病床边,拿着画本涂颜色,努力了好半天,终于举起给病**的姜秋看:“妈妈你看,我画得好吗?”

姜秋看了很久窗外,从刮风开始,一直看到下雨。直到这刻姜恒喊她,她才回过头。做了将近十次化疗,她整个人早已变得枯瘦无比,憔悴不堪。但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笑了笑,问自己儿子:“这是什么呢?”

姜恒有板有眼地介绍自己的作品:“这是一间大房子,拄着棍子的是舅舅,穿着漂亮裙子的是妈妈,这个小孩是我。我还给自己画了一条小狗,妈妈……等你好了,我们养一条小狗好吗?”

姜秋看见画纸上的黄色小狗,点点头说:“好呀,妈妈答应你,等妈妈好了,养一条小狗天天陪你玩。”

“好呀!不过妈妈,你知道舅舅去哪了吗?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姜恒将脑袋埋到姜秋的被子上,小狗似的蹭了蹭。

姜秋摸着姜恒的小脑袋,虚弱地说:“很快就能看见舅舅了,姜恒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你舅舅,他不容易的。”

姜恒抬头,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姜秋,说:“好,妈妈我一定会的,我答应你,等我长大了带你和舅舅住大房子,还有……还有我的小狗。”

“好。”姜秋含着泪,亲了亲儿子的脑门。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最单纯的理想,就是和自己的家人住上最好的房子。姜秋希望姜恒可以永远单纯善良,不要面对世间的黑暗和悲伤,可是她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那一夜凌晨,姜秋在睡梦中离世。

“做了那么多次化疗都没有好转吗?”

谢离摇了摇头,他将头垂下,头发遮住了他半边脸,让人看不清眼神。

“原本已经有所好转,但后来过了几个月癌细胞突然扩散,就没办法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

谢离抬手摘下眼镜,随手甩在床单上,合上双眼揉了揉眉心:“因为有人愿意捐眼角膜给我,我们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姜秋跟我说,让我去做手术,手术恢复后回来带她到处转转,她不想再待在医院了……”

“我跟医生确认过的,她那时的状况最多还能撑半年。但是……她为什么不再等等我呢?她走的那一天,我正在另一家医院做复明手术,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时……才知道她人已经不在了。”谢离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刚做完角膜移植手术,眼睛是不可以流眼泪的。眼泪中含有水分和弱酸,会导致移植的伤口感染,如果眼泪过多很可能会引起角膜炎,更有可能直接导致角膜移植失败……”

“我从病**下来后,就直接去找姜恒,我陪着他送走了姜秋,我眼睛上蒙着白纱,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那几天,我听见了姜恒哭,听见了许许多多人哭,但我不能哭……”

谢离用手臂挡在眼前,他抿着唇,梁夜知道他在难过。

梁夜伸出的手悬在空中,他多想抱抱谢离,但手落下时只是轻拍了几下谢离的肩。他柔声说:“有人跟我说过,死去的亲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会永恒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保佑他们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姜秋一定也是这样的,她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而不是活在愧疚里。”

谢离挪开手臂,看着梁夜认真地说:“人死后就是一具尸体,被火烧了就是一堆钙磷氧碳的化合物。”

梁夜笑了:“啧,这不是看你不开心想安慰安慰你嘛!谢医生这么严肃干吗?真是破坏气氛……”

“我不需要安慰。”谢离淡淡地说,“不过,谢谢你。”

梁夜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塞了个枕头到谢离腰后,让他靠着:“不过你还没说,为什么后来跟姜恒的关系变得那么差。”

经这一提醒,谢离突然条件反射般全身发僵,他脑中浮现出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

当初陆启鸣借资给姜秋治病,确实帮了大忙,如果没有他这一笔钱,姜秋可能连几个月都撑不下来。不仅这些,就连谢离的复明手术都是他出钱给做的,当时的谢离对他充满感激,以为自己遇上了难得的好人。

但是处理完姜秋的后事后,陆启鸣马上派人来将他接走了。

“接你去医院休养,你这眼睛须得每天检查。”陆启鸣当时是这么说的。

当时姜恒被寄养在冯兰家,谢离无权将他带走,便打算等恢复期过了再回来接他走。

但当他拆下眼前的白纱时,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间黑暗的房子。房子里面布满了监控,具体是十几个,还是几十个,谢离记不清了——他蒙着眼睛的这段时间都生活在陆启鸣的监控之下!

谢离记不起自己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到底是震惊还是惶恐。他恨自己以前瞎,没见过大千世界的复杂。他扶着床沿,腿渐渐软下去,直到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监控我?!”谢离崩溃怒喝,他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大概喊到嗓子都哑了,才有人出来强行将他扶起。

陆启鸣说:“阿离,别害怕,我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不是吗?”

“我问你为什么!”谢离几乎是竭斯底里地怒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以后会知道的。”陆启鸣依然是笑着,儒雅得像一个高贵的绅士,好像监控他人就像看电影一样寻常。

谢离也不是一直待在那个黑暗的房子里,后来他搬到了陆启鸣的一处封闭式别墅,他在那间布满监控的屋子里生活了将近两年。他不确定自己具体在哪座城市,什么位置,他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他完完全全在陆启鸣的掌控中。

陆启鸣很会拿捏人心,他会偶尔给谢离透露出一些关于姜恒的信息,这是他一直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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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阿离!”梁夜摇着他的肩,担忧地问,“你怎么突然脸色发白?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谢离拂开他的手,伸手竟然触到额头的一片冰凉。

“你想到了什么?”梁夜觉得他的状态很不对。

谢离胃里一阵反酸,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径自下床翻找自己的肩包。他颤抖着从里面翻出一盒药,倒了杯水吞了几粒。

“你在吃什么药?”梁夜一把抢过药盒,发现上面什么都没写。

谢离放下水杯,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梁警官别紧张,只是普通的镇定安神药,没什么特别的。”

“你为什么要吃这种药?”梁夜紧紧捏着手中那个透明药盒,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谢离虚弱地笑了笑:“工作压力大,偶尔吃一点。”

他这种状态根本不是什么工作压力大的表现,梁夜显然不相信他的胡扯:“你说真的吗?”

谢离感到无比疲劳,完全没力气推开他。过了一会儿,谢离抬头,笑得有气无力:“我还没说完,梁警官不想听了吗?”

在这般脆弱的谢离面前,梁夜的怒气没有一点用处,他只好把手松了,叹了口气:“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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