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雾弥天,海面上一片渺茫。不论是距离问题,还是视线问题,都给海上追踪增加了不少难度。

在这遮天蔽日的恶劣天气掩护下,陆启鸣一行人已经顺利登上了梁耘所在的货船。

货船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各色集装箱,远看就像一堆马赛克。集装箱堆放密集,人站在这些货船甲板上很难被察觉,因此,梁耘派了十几名保镖同时在甲板上站岗巡逻,防止有人侵入。

“耘哥,多谢搭救。”

大家都心知肚明,梁耘这次的搭救是出于两人利益牵扯的关系,加上梁耘已经在警方那边暴露,不得已才跟陆启鸣一起逃亡国外的。但陆启鸣上船后,还是按照惯例跟人客客气气言语了一番。

“不客气,你我同舟共济罢了。”梁耘的目光掠过陆启鸣,在谢离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今天天气不好,还要航行一个小时才能驶出公海。”梁耘推开一扇门,回头说道:“启鸣,你要是累了就在这间房休息。不过这船房间有限,另外几位兄弟,就委屈一下在对面的房间挤挤。”

闻言,陈晓峰当即全身上下都在抗拒,他不满道:“谁要跟A挤挤啊!”

谢离眼底顿时蒙上一层阴翳,他何尝不是不想与这些人待在一起?但他只是轻轻瞥了陈晓峰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

“阿离,你去哪?”陆启鸣在后面叫他。

“放心,只是上甲板透透气。”谢离头也没回,便踏上了楼梯。

陆启鸣笑了一笑:“外面雾大露重,别待太久,累了就来我房里歇歇。”

也不知道谢离有没有听见这番话,他没有回答。

其他人也离开了,陆启鸣房间里只剩下何辛和梁耘。

“梁总,‘盲点’的主机在哪?”何辛问。

“你放心,主系统就在船上。”梁耘泰然自若道:“警察虽然封禁了‘盲点’,但那只是暂时的,只要主系统还没被毁,无论去到哪里都可以重启网站。”

陆启鸣笑道:“耘哥办事我放心,等到达南亚后,麻烦耘哥帮忙给我和我的家人们准备一栋房子落脚,以后有钱还是一起赚,我负责开站,你负责运送,我们之间的合作最是天衣无缝。”

梁耘点了点头,陆启鸣说得并无道理。

自从三年前“盲点”开站,陆启鸣将所有“供应商”招纳进来后,所有毒品、军火、宝物等违法交易都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拼图式”任务,不同人完成不同的任务,便可完整形成一条“犯罪运输链”,实现了系统化、数据化的运输方式,这给梁耘省了不少麻烦。这几年他利用梁氏的货运运输生意,顺水推舟促成了千万件“盲点”的交易。这几年梁耘一人掌控梁氏集团的所有权,明面上做运输,背地里做走私,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从来都没遇到过什么风浪。

“好,你先休息,一切到南亚后再从长计议。”梁耘说完,便离开了陆启鸣的房间。

小小的休息室里,除了陆启鸣,便只剩下何辛一人了。

说起来,何辛才是陪伴陆启鸣最久的人,他是由陆启鸣父亲亲自挑选出来的天赋型杀手,从小就养在陆家,既是陆启鸣最忠诚的手下,也是最了解陆启鸣的人。

小时候在陆家老宅,陆启鸣的先天性肾衰竭疾病何辛是了解的。他不知多少次战战兢兢路过陆启鸣的房前,看见他躺在**像个死人一样依靠输液来生存,有时一趟就是半个月,每次做完阶段性治疗后他才稍微能像个人样,走出房间透透气。

在何辛眼里,陆氏一家人有着无比复杂的关系。

一方面,陆父并不待见自己生病的儿子,他要当慈善家,好面子,觉得儿子的病会让自己丢脸,于是一直将陆启鸣藏得很紧,未成年之前不让他外出,完全限制人生自由。后来就算陆启鸣已成年,他明明可以自由行走出去活动了,他的父亲也依然不让他外出。

从那时开始,陆启鸣房间里便有了一个一天24小时都存在的监控摄像头,没有父亲的允许,他都不能走出自己房间,终日如同残废般躺卧在床,往自己身体输入胰岛素。在陆启鸣成年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另一方面,陆父又执着于要治好陆启鸣这种羞于启齿的先天性疾病,他在黑市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收集与自己儿子相似的罕见基因血型,试图给自己儿子配型换肾,他的器官买卖生意便也是从这开始发家的。

但何辛知道,陆启鸣比任何人都痛恨自己的父母。年少的他无数个夜里路过陆启鸣的房前,听见或看见从屋里传出他对父母的怨恨,

自基因里带出来的疾病,直接掐灭了他的青春傲气,自由理想,他日复一日在恨意里长大,渐渐变得冷血无情。

其母亲胆小怕事,不敢呵护孩子,在陆启鸣小时候被父亲打得半死时,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等到陆启鸣长大后,已经对母亲没有任何感情了。

当初陆父在家中被小偷刺杀身亡,陆启鸣提前支开家中大部分保镖和工人,年幼的何辛也是其中一员。如果说陆父死亡一事与陆启鸣完全无关,何辛是不相信的。

其实,何辛根本不在意陆启鸣是否真的间接动手杀了陆父陆母,陆启鸣能够摆脱陆父的控制,他比谁都更开心。他对陆启鸣是忠诚的,这份愚忠甚至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就算是陆启鸣让他为自己死,他或许也是愿意的。

自陆启鸣父亲死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或物,都被陆启鸣悉数清理了,唯独留下尚且年幼的何辛,也胜在何辛天资过人,经过一年多努力成功走到陆启鸣身边,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何辛这一陪就是十几年,这些年来,虽然陆启鸣对自己还怀着戒备心,但他对陆启鸣的忠诚从未改变过。他亲眼见证陆启鸣从一个终日只能躺在**的先天性肾衰竭患者,成为今天这个行动自如、智力超群的陆总,他见证了他从一间幽暗的小房里走出来,自此高楼万丈起……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陆启鸣活下去!

可是逃亡多日,直到现在,他发现陆启鸣好像变了。

何辛轻手轻脚关上矮小的房门,船舱的房间低矮,他微微弓着腰站到陆启鸣跟前:“陆总,昨夜在别墅不是说好上船就将他迷晕取肾吗?船上的医生早就准备好了,怎么……”

“怎么?”陆启鸣坐在圆形的窗边,扭过头时目光凌厉:“怎么我还需你来命令我吗?”

“不,何辛不是这个意思……”何辛垂下头去,“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刚才在游艇上谢离明显看出来你的身体有问题了,我怕他逃跑……”

“你懂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是……”何辛扪心自问,他真的不懂吗?

陆启鸣摆手:“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到南亚再说,没有我的允许,谢离就不能死。”

“你出去吧,让我清净清净。”

“好。”

何辛深吸一口气,向来杀伐果断的陆启鸣总是对谢离尤其纵容,三年前取走谢离的右肾之前也为此拖延了许久,陆启鸣非要得到谢离的同意才肯动手。如果当时谢离再犹豫一分钟,何辛恐怕会将他当场敲晕直接生挖他的肾。

不,这一次,他不能再等了……

·

谢离独自走到船上散步,无论他走到哪,都必有一名船工打扮的人距离自己十步之遥。这些穿着船工服装的人,实际上都是乔装的保镖,看他们走路时右手并不怎么摆动又总是靠近腰后位置,便可知他们身上都有枪,并且都保持在高度警惕的状态。

或许知道谢离一行人是船上的贵客,他们对谢离并未太过关注,只远看几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艘货船平面看上去有三个篮球场一般大,谢离算了算,船上如同半截火车车厢大小的集装箱一共有30个,一共有红黄蓝三种颜色,摆放也没有规律可言,从外观完全看不出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船开得很稳,他沿着边缘的空隙随意走动,突然他顿住了脚步,从他的角度看去,底层的某个黄色集装箱前不知何时站了两名看守保镖,一名身穿黑色雨衣的高大身影从两人中间的仓门走了进去。

谢离认出了那个背影,是刚才接待过他们的梁耘。

没过几秒,那个集装箱里传出了女孩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