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半铺子

在林满月逃到老家四天之后,她妈想起来查岗,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林满月只能推托说有眉目了。

她妈也听出来她声音有点沙哑,叫她好好休息,免得面试给人留下不好印象。林满月答应着。她妈妈抱怨了两声:“答应得好好的,你回头肯不肯做,鬼才知道!又要钱买什么面试套装。花的钱不知你几个月赚得出来!”骂完了就挂线了。

“……”林满月觉得自己也没费什么劲来哄妈妈,结果妈妈就这样让她过关了。

林满月简直不知道自己是盼着妈妈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还是盼着妈妈慧眼如炬发现她现在各种意义上的不对劲。

此时,护士来赶她出院了。

虽说是个小县城而已,但岫云县的医院床位还是挺紧张的。听说最近贫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倒不是大病,但容易晕。一晕就要进医院挂水。万一晕得不巧引发车祸就是大事了。

林满月出院时,正看见一拨亲友团哭天抹泪送个厨房晕倒那杀鸡的菜刀掉到脚上把脚趾剁了的倒霉蛋前来求诊。

那只大难不死的鸡不知怎么也混在车子里过来了,车门一开,果断飞到花廊顶上打鸣,雄霸天下睥睨下头愚蠢的人类们,上来一个啄一个。

林满月掩面侧身而过。

回到家里,却发现石人跟信都不见了。

明明是放在客厅的,能去哪?难道也进急救车了,然后跑了?

然而这次急救的帐单并不是全能进医保的。林满月的零花钱本来就被渣男搜刮殆尽,这次以面试服装的名义问家里又要了笔钱,一急救也剩得差不多了。

夜半铺子……如果能招伙计就好了。

现在她这处境,就算是个鬼老板要雇人,她也想上个工再说了。

天黑下来已经有一阵子,看看时间,也快九点了。

她不坐车,晃悠悠地骑着老旧自行车骑到三层台,看表已经九点半。三层台虽然高,两个多小时也尽够爬到顶了。

这公墓依山而建,本来就是半开放式的,九点多也没有人看门。反正就是骨灰盒跟而已,也没人偷。

林满月把自行车给锁好,就开始沿着台阶往上爬。

她平时还算是豪放派,不过公墓到了晚上难免瘆人,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一步步往上,林满月觉得三层已经快爬到顶了,忽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按时间跟距离来说,不管怎样都该快到顶了,但,她面前为什么还是长长的台阶?

林满月发现坏事了。

她平常看灵异小说,一见老梗就烦,啥赶尸、鬼打墙什么的,都觉得没新意了,还比不上外公以前跟她讲的有趣。

只有等自己碰上鬼打墙时,才明白老梗之所以被写了又写,是有原因的。

这种永无止境的跋涉,就像有异物在你周围窥视,只等合适的一刻跳出来享受你的血肉。

哪怕出口明明应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像床头柜上有杯水那么近,可你不管怎么拼了拿的去够,却只能绝望的发现这杯水和你永远隔着段跨不过去的鸿沟。

这就叫作绝望!

林满月在应该绝望的时候,忽然想起从前外公讲过的一个跟鬼打墙有关的事儿。

说住在县西的一个男人阿猴,去郊区朋友家喝酒打扑克牌,闹到半夜要走,他的劝他别了,怕太晚了路上出事。

阿猴想着回去也就是自行车骑几十分钟的事儿,又酒劲正上得全身热哄哄的,啥都不怕,说要回家抱婆娘,就一定要回去。

朋友们都劝他不住,只能让他走了。

阿猴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迷登登地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都走了能有半小时了啊,身边怎么还是一片乌漆抹黑的树林子?

不应该早就到有路灯的街道上了吗?

阿猴一开始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喝过了头,把这走过不知多少次的路都给走错啦。

他停下来,掏出火柴点烟定定神。

借了火柴的红光,他忽见地面上有不少自行车的车辙。

夜晚雾气重,地面潮呼呼的,留下车辙印倒也很正常。

但阿猴看得脊背发凉,因为这些车辙印都是新的,还一模一样,都是他那一辆老旧自行车胎上的花纹!

阿猴吓得差一点把手里刚点燃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还真叫他碰上怪事了!

但阿猴也并没有很害怕。别说鬼,死人他都见多了!他年轻时跟鬼子周旋过!

鬼再凶、能有鬼子凶?

阿猴把烟头塞回嘴里狠抽了一口,又吐了口老痰,就什么难听拣什么骂的骂起大街来,再把自己从前打小鬼子的事儿摆上一通,直到摆乏了,烟也灭了,就重新蹬上那辆破自行车。

说来也怪,他这次还真顺顺利利就回到了家,后来才听说那林子古早时埋过死人,是个乱葬岗!

大概鬼怕恶人吧!所以被他一顿骂就缩回去了?

所以林满月现在要开骂?

这当然难不倒学贯中西压过度娘撩过涯叔杠过哔哩屠过知乎的林女侠。

林满月张口,胸有成竹道:“当今圣意,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面前豁然开朗。

公墓顶上的门瞬间就出现了。

当然还是第三层。

所谓的第四层、“夜半铺子”,果然只是开玩笑而已吧?

林满月叹口气,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