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之后,他迅速的拿起墨砚研墨,爷这怎么了?也不唤个人来研墨,这都自己动手了。低头往案上的画瞄了一眼,顿时吓得他险些把手上的墨砚给摔了,画上的人不就是那白非儿吗?

是她的真颜吧?他记得几年前见过一次这个女人,那时的样子已是出落得出水芙蓉似的动人,这画上之人,琼姿花貌,特别是那双目,传神似精灵,就这让他一眼瞧出是白非儿了。

他定了定神,偷睨自家爷,后者全神贯注,脸上无波,运笔有神,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存在似的。他想了想,再试探着开口,“爷,吃点东西吧。”这饿一日了,这哪行呢。

“嗯。”

终于是应了,没把他赶出去,还好。

他放下墨研,快步走到小案几,把还有些温热的点心送到画边上,他这知道只有这样,四爷才有可能吃上一点,以往四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在书房作画,只是不似今日,一进这屋让人有一种悲一种伤的感觉。

这两人吵嘴吵得那么厉害吗?

这是他跟在四爷身边那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以往哪怕发生再大的事,都不似今日这般。

唉,这男女之间的事太悬,他也不懂。

巫惊魂斜眼看看那盘中的点心,只片刻,伸出左手取了一块放嘴里,右手的狼毫并没有放下,嚼着点心,食不知味,那黯然的凤眸神思有些遂远,幽幽的开口,“马蓝,你有喜欢过姑娘吗?”

马蓝正把茶壶放置碳炉上煮水,打算煮茶给自家爷喝,听闻这样的一句,险些把茶壶的翻,脸上肌肉轻抽,嘲弄的笑笑,“爷,这不笑煞奴才了吗?我找谁去喜欢呀。”

巫惊魂轻哼一声,神情未动,抿抿唇,“那倒也是,要不给你寻一个来喜欢看看?”

哟,爷今儿怎么了,说起胡话来了,寻来的能是自己喜欢的吗?

马蓝拨弄着碳火,差点没把手给烫了,眼眸翻了翻,白眼球子转了下,“咱才不要,那多累。”

“累?”巫惊魂眸光一顿,眼底一丝意味,停在他脸上,马蓝不自然的嘿嘿笑笑,“奴才说错话,爷别见怪,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那事。”看您那样,不累么?人家一句就能把自己搞神经兮兮的,多累多惨,他才不要。

那一瞬,巫惊魂眸光有些游离,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让人准备一下,我沐浴。”

“好咧,我马上让人准备。”马蓝已煮好一杯茶,站起身送到案几前,瞄眼看那画已完成,唯妙唯肖,画上的人正如画中仙,“要去泉室吗?”

“嗯。”巫惊魂端起清茶,怔然看那淡绿清盈的茶水,清香袭人,茶水深深浅浅变幻着那女人的一眸一笑,或喜或怒或嗔,犹如在眼前,“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往日事事,历历在目,千百个画面终究还是转换成那张清丽绝世的脸,他兀自一口把那杯已转凉的茶水喝下,丝丝凉意自喉咙滑至心底,冰凉透心,轻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随手将那画撕了个粉碎。

“爷,已经准备好了。”马蓝自外面步入,看到此情形一怔,怎地又把画撕了?看来四爷的情形很不好呢,他从未见过他此番样子,虽不恼不怒,但这举动当真是异

常得不得了,那是往日从没有的。

唉,看来四爷真是喜欢上那白非儿了。

一个情字,任何英雄好汉都过不了的一关,他家四爷也不例外。

巫惊魂木然的起身,缓步从书房的侧门向后院泉室走去,淡然的吩咐,“今儿的晚膳就让所有的人员一起吧,在正厅院中摆开就好。”

“是。”马蓝暗自又一惊,爷这又怎么了?多少年了,天涯宫的规矩是大年三十只是他们几个陪四爷一起用晚膳守岁,四爷不喜吵闹,但体晾下属,其他兄弟下属们,就在天涯宫后院摆上十几桌,吃这个年夜饭,今儿突然就变了,四爷不嫌吵闹了?

疑惑归疑惑,但也快快当当的吩咐人安排去。

这是一个人工造的泉室,巫惊魂并不常用,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他嫌待在泉室泡太浪费时间,往日还是在浴桶简单洗洗省事,这会儿他斜靠在池中闭目养神。

袅袅的水气烟雾让泉室温暖如春,他发现自己进泉室来泡澡是个极大的错误,氤氲的水雾,如她那柔软的小手卷着他,昨夜的疯狂,她那柔软的身体,娇柔的喘息,如魔鬼一样侵袭他的心魄,他似觉得魂都颤了,那沉睡多年的身体又快速的起了变化。

他无奈的苦笑,她如此伤他,他还如此的想念她,自己是疯了么?明明知道她留下来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他还是不管不顾的留她,使用强逼、要胁的手段,就是不想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八年前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本要她在他身边,如今,自己有能力了,却是步步险棋,一路走过来,竟弄得如斯田地,他错了吗?

八年前那一遇,是他的错吗?

他轻轻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沉入水中。

既然有缘,又何会如此?如若无缘,又何必相识?万般的种种,皆因老天爷让他们相识,当初,他无法做到忘了那惊鸿一瞥,如今,他更无法忘了昨夜那彼此的水乳交融。

他,该如何办?

相见争如不见,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良久,巫惊魂才随意的拢着中衣从后室中出来,马蓝急忙上前帮着把衣袍穿好,整理乌发,因着这只是书房,衣袍是从寝室取来,他帮着选了件大红衣袍,过年嘛,喜庆一些,巫惊魂只看了看并不反对。

“过几日让人给本督重新做白袍吧。”他淡淡的说。

马蓝愣了愣,不动声色的说:“那衣橱那些黑袍”真不知四爷又在想哪样?一出一出的。

巫惊魂眸光一敛,幽幽道:“弃了。”别人都不要他了,他何必再做个无趣之人?

哟,看来四爷这架吵得不小,衣袍都要弃了,他还记得当日弄这个黑袍,四爷的兴致不知多高,那女人的和他的,都是四爷自儿画了样交由衣匠做。

唉,唉,情字,看不明白。

“那,爷还画样儿么?”他想了想问道。

“不画,你看着办。”

这时一个小太监敲门。

马蓝走了去开门,“水神医来了。”那小太监轻声说。

马蓝刚想回了他,没想他家四爷开了口。

“让她进来。”

马蓝怔了怔,很快恢复自然打发小太监去领人进来。

四爷当真又变,往日不是躲着这位水大美人么,这会儿不躲了。

只片刻,

水无心便一袭白衣袍款款进屋,脸上施了些淡淡的妆,妆扮看起来较往日多了些心思,薄粉敷面,粉光若腻,淡扫蛾眉,唇色朱樱一点,头顶的乌发只用一只绿莹莹的簪子轻挽,余下乌发飘飘垂下,这不是仙女下凡是什么?

马蓝心里暗叹,水无心的容貌铮然不让于白非儿,清淡如仙,看似对四爷也有意,而且对四爷的帮忙更大,四爷当如何选择?

“你来了,过来陪我对弈一局。”一身红衣袍的巫惊魂静然杵立,狭长的眼中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水亮清柔。

水无心似乎一愣,很快极淡的笑笑,“好啊。”心底有那么一丝的欣喜,这是他第一次不再自称“本督”,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眸光看她,更是第一次邀她下棋。

前些日子,哪怕是谋划那些事情,他与她相处的时间也甚短,一副严谨的样子,商讨完了就打发她走,完全只把当成是他的属下,并没有把她成一个女人来看,他那冷淡,她曾经以为成了太监都是这个样,直到后来她知道一切,才明白他只是对她冷淡而已,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神,虽然也冷淡,但眸底那丝丝极浅的柔情,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这让她觉得极不是滋味。

棋局已摆开,两人都全神的执起棋子,一子一子的落下。

马蓝重新汲了水,洗茶杯,煮茶,一边忙活不忘偷看二人,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四爷对这位水大美人也有喜欢吧?

三妻四妾,很正常。

酉时,四处鞭炮此起彼伏,响得热烈。

当巫惊魂和水无心一红一白双双出现在前堂正厅门口,那人声沸鼎热闹万分的人员全部安静了下来。

“属下等恭迎四爷。”众人跪下齐呼。

一红一白,红的高大英武,白的身姿翩然,好一对人间眷侣。

白非儿也跪在其中,垂眸心绪木然,她一直在前堂厅外大院中和小猪子一群人在玩闹,这两人的同时出现,那一刻让她很愕然,心底似被猛的撞了一下,沉闷的痛,慢慢地向四肢散开来。

男人,呵呵,古代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妻妾成群,太监也可以有,何况他不是太监,他这假面目要装到几时?她期望些什么?期待他能如现代人那样此生只爱一个女人?

她发现自己又痴了,他几个妻几个女人与她何干?

她用手暗暗的掐自己大腿。

清醒一点吧,白非儿,这种古代爱情游戏,你玩不起。

“好了,都起来吧,自家兄弟,无需拘谨。”那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她心一颤,昨夜的种种又涌上脑海。

他令堂的。

不许再想,她狠狠的骂自己。

“谢四爷。”也许是头一次和督主聚在一起过年,这帮年轻人们都异常的兴奋,倒也不拘谨,三三两两的说笑,嘻戏玩闹。

巫惊魂一来,各人各自寻了位置入座,白非儿坐在大院中,与小猪子猴哥他们一桌,她打量了一下,这院中摆了十多桌,少说也有一百多号人,是那些没有家的或者留下来当值的,要按往日算有二百多人,这只是天涯宫中的人员,整个东厂可不止这点人,她有看过东厂的人员名录,至少三千人,如此旁大的特务机构,这皇帝也真够可以的,东厂,锦衣卫,再加上个西厂,全国到处都是锦衣提骑的人影,老百姓怎么不谈厂变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