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几位辛苦了!东西就放在这里吧!”我指挥着几个人将装着酒樽的木箱子抬到了楼下的空地上,接着掏出手机播了个电话,立刻从楼里面出来几个人。

“六先生,您还知道要回来啊——我正打算登广告四处找您呢!”为首的一个正是我的私人助理林思雨,声音里面酸溜溜的,小嘴儿一咕嘟有些气鼓鼓的模样儿。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拿她没有办法!这小丫头是我从小收养的,如今也长大了,一直帮我处理一些闲杂事务,整日里精灵古怪的,弄得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也是不行的,虽然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助理来协助我做鉴定,但是没有工作室的鉴定专家绝对是没有客户来光顾的。林思雨,就是我挂出来的一块儿幌子,光凭她的狡黠美丽,就可以为我带来不少的客户。

“今天又有什么收获?”将闲人们赶走之后,林思雨兴奋地问我道。

“全在箱子里面了!”我用手指了指地上放着的大木箱,“西汉时期的珍品,传说中才能听到的青铜制彝器,鎏金嵌银的艺术奇葩!”

“哇——”从小就跟着我做鉴定的林思雨见识自然不会太差,听到我说的话后立刻毫不客气地将木箱的包装打开,急不可耐地拨开上面铺着的防护层,露出了酒樽的真面目。

在我的工作室里面,特制的仿日光辐射灯柔和地照在酒樽上,散发出浓浓的古朴气息,嗅着那有些陈旧的岁月味道的铜器特有的锈味儿,看着那精啄细雕巧夺天工的文饰,两个人都有些入迷了。

“果然是好东西!”林思雨半晌才从迷失中恢复过来,歪着脑袋问道,“你又要开工了吗?”

“当然!”我非常肯定地回答道,“碰到如此极品,我怎么会不手痒呢?”

“我去准备材料!”林思雨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将我一个人留在了工作室里面。

我将箱子里面的酒樽搬到了桌子上面,将四周的所有电源都接通,很快地,在我的个人电脑的屏幕上面就出现了这具酒樽的所有相关数据,包括重量、质地、主要成份和仪器年代测定。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具体数据以后,心里面的把握就更大了。

“需要帮忙么?”林思雨将一大包的东西拖了进来,见我一副神情专注的样子,就问道。

“不用了!我会闭关三天,你把客人们打发一下,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等我出来以后再说,一般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可以了。”我细细地吩咐道,“还有,这几天拜托你给我送点儿有营养的食物,老吃方便面会郁闷死的!”

“知道了!”林思雨非常不满地朝着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未老先衰了?怎么废话这么多?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这么罗嗦,以后可怎么办呢?”

“鬼丫头!没大没小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那么倒霉,要把你从垃圾堆里拣回来的!再不听话,就把你卖了!”我立刻拿出了杀手锏,反唇相讥道。

“不理你了!关你的禁闭,检讨不深刻就不放你出来——”林思雨放下一句狠话,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开始工作!”我将拳头一握,为自己打气道。

“咔——咔——咔——”我将屋子里面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得没有一点儿死角儿,然后按动桌子上面的一个控制开关,将身子往旁边一靠,细细地观察着开始旋转的酒樽。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或者说是毛病,在工作之前一定要认真地看上一个小时,直到整件器物彻底在我的脑海里面生了根,才会开始正式动手,就好象人家在写文章之前先要打好腹稿一样。

随着流光溢彩的酒樽开始在灯下旋转,我的思绪也逐渐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我很小就成为了孤儿。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遇到了小雨。那时她大约五岁,脸上脏乎乎的,有些花,正在垃圾堆上拣东西吃,有两条不怀好意的野狗正在围着有些发抖的她来回转悠,嘴里拖着很长很长的口水。

于是我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了回来。

虽然我也是一个人生活,但是毕竟我还有一个可以住的房子,还有为数不小的存款,这些足可以保障我直到成年的花销。

当时的小雨很好打发,完全不像现在这么刁钻古怪,我扔给她一块儿馒头,她都会非常感激地看着我啃上半天,而绝对不会有什么非分的要求。

可是家里添了一张嘴也是要增加开支的,于是我就决定应该做些什么来补贴家用,毕竟,我是一家之主嘛!理应担负起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使命来!

力气活儿我是不屑为之的,况且我也干不了,毕竟才十三岁,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雇佣童工,那时候人们还没有完全钻进钱眼儿里去,多少会有些良心的,不像现在。技术活儿我倒是想干,可是我是什么水平?会有人要一个才上初二的小毛孩儿吗?因此我只能另想办法,最后还真的让我找到一个生财之道来。

在我家的院子后面,是一大片没有开发过的荒地。

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一些绿幽幽的火苗在上面来回漂浮晃动。

曾经有一些非常大胆的村民们从地里面翻到过元宝,还有一些废铜被卖到了旧货市场。

于是,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了。

不错!我成了一个盗墓贼!可能是H市里年龄最小的一个盗墓贼了!

但是我不同于一般的盗墓贼,因为我知道没有文化知识引导的盗墓贼只能做一辈子的盗墓贼,永远成不了气候!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没文化嘛!我想,做盗墓贼也需要有先进的文化知识来保驾护航的。

我在大胆地淘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并没有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而是痛下苦功毅然决然地考上了H市的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H市一中。同年,小雨也上了小学一年级。

在学校的生活是没有什么好描述的,尤其是我,从来没有给老师添过乱,除了认真地读书以外,就是回家钻研我的那些古代文物书籍,去图书馆借阅一些历史书籍来充实自己。在四年大学和三年的硕士毕业以后,我已经是H市比较有名的业内人士了。干文物这一行,人们看中的既不是学历,也不是财力,而是——眼力!而我最令人佩服的就是眼力,只要经过我断代的文物,就绝对不会出错!

受到我的影响的小雨,也选择了考古专业作为自己的进修方向,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是我的好帮手。

“只是——”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我从小雨为我准备好的大包里面翻出一大团柔软的特种蜂蜡来,搬到了金属的桌面上,横摔竖打地揉了起来,看着一大团儿暗黄色的物体被揉撮成各种的不同形状,心里面感到一阵快意。最后,整团的蜂蜡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物体,在灯光下面泛起了明亮的光华。

我将蜂蜡放在了一边,回过身来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支细长的毛刷子来,又翻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来,细致均匀地涂抹在酒樽的内外表面,然后用一支通了电的烙铁在酒樽周围做近距离按压,待那白色的粉末变成了黑黝黝的颜色时,方才停了下来,将刚才揉好的蜂蜡一点一点地贴补在酒樽里面,慢慢地,整个酒樽的表面都贴满了蜂蜡团儿。

接下来,就是冷却了,这里我采用的不是一般的液化气体降温法,如果温度下降得过快,反而起不到相应的作用,只会使蜂蜡同酒樽接触的表面出现微小的裂隙,从而导致浇铸失败。对于我来说,一点点的差异都是不能容忍的。

我将几条金属线吸附到酒樽的支脚上面,然后通过一台固体降温仪对它进行缓慢的降温。温度在一点一点地下降,不久之后,黄色的蜂蜡开始变得泛白,表面的硬度也开始增强了,我看了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停止了降温,断开了连接。

小心地将外层的蜂蜡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又接通电源,让酒樽的温度略微上升,恢复到了比常温略高一些的温度,再慢慢地将内层的蜂蜡取了下来,这制模的初步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从大包里面又拿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我从国外的一个实验室里花大价钱买来的特种材料固化剂来,把两块儿蜡模合在一起,然后直接将固化剂喷在了蜡模里面,几秒钟之后,一个同原来的酒樽一模一样的器具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用手拍一拍,异常坚硬。

“洋鬼子的东西,确实有些古怪。”看着这个粗胚,我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粗糙了,将和好的油沙直接附着在固化了的材料的表面,架起火来一阵猛烧之后,固化剂就完全消失不见了,一个沙范出现在我的眼前。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一般的仿制完全能够使用原物做为样本来直接制作沙范,但是这样有一个缺点,容易是文物表面造成非预期的破坏。因此我才选择了这么一个间接的制作方法,不会在原件的表面留下任何的痕迹。

沙范制好以后,就是浇铸金属的配比问题,依据测量仪器得出的具体数据,再结合我多年的经验,很快我就调制好了金属配比,然后架起坩埚,将金属粉末倒入,接着就是通电升温和搅拌,虽然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机器自动完成,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一定要亲自掌握搅拌的尺度和频率,用肉眼观察掌握好火候,才可以制成恰倒好处的金属熔液。

加温后的金属粉末开始慢慢地熔化,渐渐地发出了明亮的颜色,散发出来的热量将我的脸烤得发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又抓了一把石墨的粉末扔了进去,以此来增加碳的含量。搅拌仍然在进行着,终于得到了较为满意的成色,最后我将一些微量颗粒散在了金属熔液里面,开始了浇铸过程。

随着通红的金属溶液缓缓地流入到沙范当中,我的扫尾工作也开始了。

一个是鎏金嵌银,另一个就是表面处理。

一件文物是否可以仿制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两步。

鎏金嵌银也不是可以随便做出来的,因为当时使用的金银和现在市面上得到的都不大一样,一般来说其纯度是达不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所以也要加工一番。我先对原件的金银纯度和杂质构成做了一番了解之后,从自己的保险柜里面取了一块金饼和一副银镯出来,按照酒樽上面的样式精细加工起来,这个工作足足花了我一天的时间,终于做好了。

“损失也不小啊!”看着放在由我特制的秘窖里面做表面处理的仿制品,我有些心疼地对自己说道。

这一回的仿制,用掉了我半年多的收入,尤其是那些材料,可是万金难买的。我在鎏金嵌银的时候,用得都是从汉代古墓里面亲手挖出来的金银,自然其本身就是价值不菲,更不用说经过了我的巧手加工了。

三天之后,林思雨将我的秘门打开的时候,我正躺在那里,一面喝着方便面汤,一面欣赏着两只酒樽。

“这——到底那一只是真的?”林思雨望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酒樽,有些呆了。

两只酒樽在各种角度灯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迷人,散发出来的古风古韵都毫无不同之处,林思雨凑到近前用手轻轻地弹了弹,两只酒樽发出的声音居然是相同的,又学着我的样子用鼻子嗅了嗅,居然也是同样的味道,不禁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几年没有动手了,你的手艺居然不退反进了!这回你总该把上次欠我的那顿饭给补上了吧?”

“说到底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永远不可能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器物同时出现的。”我一边略有些疲惫地说着,一边将一张数据清单递到了林思雨的面前。

“重量仅仅差了二十克而已,对于一只重达几十斤的文物来说,这点儿误差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林思雨看了看数据清单后,又是一阵赞叹,同时不忘阴损我两句。

“出去——”对待林思雨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用手一指大门让她离开。

“干嘛?恼羞成怒了吗?”对我的话林思雨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找人装箱啊——小姐!我已经打过了电话了,人家很快就会亲自来取的!难道你希望货主来的时候看到自己面前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酒樽存在吗?!”我痛苦地呻吟着敲打着桌子喊道。

“OK!马上就好——”林思雨立刻转身出门,找人去了。

我想了一下,将那只真品藏到了一只纸箱里,然后把赝品抱了出去,这时衡若枫已经带着人开车来接货了。

“怎么样?”衡若枫迎了上来,有些急切地问道。

“真品无疑,具体的断代依据和来历我已经打印在卡片上了,衡小姐可以回去以后慢慢看,现在物归原主,还请查验一下,我也好交差。”我示意衡若枫将酒樽收回去。

“六先生行事,自然是万无一失。”话虽如此,但是衡若枫还是将酒樽捧在手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几遍,然后才放心下来,把酒樽交代给手下收好,临走之前又摘下镂空的丝质手套,将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微笑着握了一下我的手说道,“先生的鉴定费用已经打到帐户上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多谢,多谢!你们可是我的大主顾啊!”我心情甚好,感受了一下衡若枫滑腻柔嫩的小手,客套了两句后吩咐林思雨替我送客。

“总算是搞定了!看来今年又没有白忙活一场!”送走了衡若枫之后,我感到一阵轻松,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到了沙发上,叼了支烟悠然自得地吸了起来。

“怎么样?这回能有多少收入?”林思雨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顺手替我冲了杯茶端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扶手上。

“银行卡不都在你手上么?怎么来问我?”我斜着眼睛答道。

这句倒是大实话,这几年来,我的收入都交给林思雨掌握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收入非常非常可观,但是具体有多少还真不太清楚。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鉴定费嘛——”林思雨像小孩子一样抱住我的脖子,来回摇晃起来。

“好了好了——再摇我的脖子都掉下来了——”我被晃得有些眼花,连忙说道,“这回我们是赚到了!不过却不好出手!”

“为什么?”林思雨奇道。

“因为这具酒樽不是旁的,它正是淮南王留在人世的唯一一件彝器!”我正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