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当职业的证人真是警察局的一大损失,你这记忆力超群的脑袋不知道会帮他们破多少案子。不过要是当初我遇上了你,只怕就要倒大霉了。”他笑着嘲弄他又嘲弄自己,明摆着是要转移他对他刚才那副表情的注意力,“你的记忆力可帮了我大忙,我知道他们是谁了,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勾结在一起。”见他又是一脸想要发问的好奇表情,他立刻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反正你也不认识他们,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就像你想要做些好事帮助别人来让自己良心安宁一样,有时候对于被帮助的人来说,不了解情况的愚蠢热情和好意是最痛苦的。到时候,只怕连你自己也会为自己做过这样的蠢事而后悔,因为你并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只是傻傻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塞给人家,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帮助别人可不比坑害别人容易,有时候第二件事还好做一些。好了,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也应该累了,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晚安,祝你做个好梦。”说完这些半明半暗的话,瑞特就起身离开了,他的脸色重新变得严肃,但离开的时候还是动作轻柔的带上了门,像是怕吵醒已经进入梦乡的人。

杰克坐回桌前,他睡意全无,精神重新变得亢奋。瑞特先生最后说的话什么意思他比谁都清楚,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去管他和斯佳丽的事情,只不过话说的委婉罢了,好像在给他讲人生哲学。这番话他以前从没听人说过,今天第一次听到就决定把它记下来当做行为准则。至于这是见贤思齐还是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他现在顾不上。

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了解了他们两个的事,也近距离观察过了他们两个的为人,但是还不能说自己真的了解他们。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要是他们两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地被他硬撮合到一起——尽管现在他对自己是否有这种能力也心存怀疑——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那自己不就害了两个人吗?自己以后的确不能再那么冲动了,得学会更细致的察言观色才行,了解这两个人以后,再决定自己是不是该当这个红娘。

不过,没有告诉他自己对于那个马车主人的奇怪感觉和他对保罗的奇怪态度,不知道对不对。也许他应该说出来,说不定他能因此找回记忆呢。不过,不说应该也有好处,起码他手里还有一张牌可打——尽管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出这张牌有什么实际价值,可心里总有这种感觉——这样瑞特就不能算完全了解自己,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因为那感觉奇怪的不可思议,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只要他没办法把他看透,他就肯定有办法弄懂他。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但眼下他坚信这一点。至于自己的记忆,他也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也许自己可以问问斯佳丽小姐,这张肖像是从嬷嬷的房间拿的,她应该清楚。这个念头像流星一样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办法而高兴。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是她家亲戚呢,或者是她朋友的小孩,又或者是什么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总之,她肯定和这个小女孩有关。也许自己眼下不太适合直入公堂地向她发问,她为保罗摔伤的事儿还在怪自己呢,旁敲

侧击的打听估计她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好歹自己知道该向谁求助了,哪怕这个人不愿意帮他,也比他像无辜被抓的犯人一样胡思乱想自己为什么被关起来要好。

终于想到了如何解开困扰自己许久的迷惑,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不深不浅的倦意适时钻进了他的脑子,他心甘情愿的任由它占领自己的身体,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其他事情,这种程度的困倦刚好可以让他一夜安眠。不过,瑞特先生祝他做个好梦,那是绝不可能的,自从失去记忆以后,哪怕他睡得再好,也是一个梦都没做过。

第二天,杰克照例是起得最早的人。他像以前一样先去查看自己的宝贝药草,给它们浇水,然后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到屋里。他想起自己应该先去看看保罗,但愿上帝保佑,他的脚能快点好起来,也许自己可以试试用种的药草来帮他康复。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兴奋了起来,想着什么药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药性和用法他一清二楚,唯一的不利条件就是他还没有把它们干制,他知道新鲜的药草药效肯定是不如干制过的药材,而且有些药草不经过晒干和烘干就不能用,不过自己种了不少,应该能找到不用干制直接能用的。他仔细回想着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强迫他背过的药典医书,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他毫不心疼地把自己种了几个月的药草用刀割了下来,只取用的着的部分,其他的秋毫无犯,但他知道还是有几种被毁了,因为还没到真正的成熟期,种子还没发育好,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都是要内服的药,但他为了提高药效还是像捣蒜一样把它们全部捣碎,用纱布过滤掉残渣,留下要用的汁液,配了一杯浓缩的中草药饮料,只取了一点,剩下的用瓶子装好保存了起来,说不定以后用得着。他把这一点倒进杯子里,冲了足够的温开水,看着眼前这一杯幽绿幽绿又泛着暗淡蓝光的**,他实在没有勇气把它端给保罗。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而是对自己的病人不自信,不知道几乎没生过病的美国人是不是能咽得下来自中国的苦口良药。犹豫了半天,等到塔拉庄园的其他人差不多都醒了以后,他才下定了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杯药端到了保罗的房间。保罗犹豫的时间比他还要久,最后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杰克感觉自己变成了等待宣判的犯人,保罗成了决定自己生死的刽子手。他紧张地盯着保罗的嘴,好像他如果吐出来吐的不是一口药草汁,而是一颗上膛的子弹。谢天谢地,他咽下去了,表情也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显得很高兴,说这东西看上去不好看,可是真的很好喝。杰克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整杯都递给他,保罗像喝白兰地一样一仰头一饮而尽,过后还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但是杰克不敢给他喝太多,害怕药性太猛不利于他康复,毕竟是药三分毒,活血化瘀补气养血的东西更是要适可而止。保罗虽然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乖乖地听了他的。只有听话的病人才能好得更快,这个道理他明白。当然,还要看是什么样的医生才行。

斯佳丽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她一向不支持杰克在塔拉种什么药草,哪怕自己和瑞特亲自看过以后也是如此。虽然威尔说过他是按市价租的

地,钱的来路她也清楚了,但她还是觉得杰克是在胡闹。现在看到他为保罗的伤终于让那些没什么用的药草发挥了作用,尽管她还认为这只不过是饮料的代用品,但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了苏埃伦的呼喊从楼上尖利的传来,像一声爆竹一样炸碎了平静的空气,把她吓了一跳。苏埃伦在喊什么,威尔,还有什么,她要生了?斯佳丽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冲上了楼,威尔已经下地去了,她立刻叫人去通知他,又命令迪尔茜准备好热水和毛巾,让她和自己一起接生。现在自己早已经有了经验,再也不会像当初给玫荔接生的时候那么手忙脚乱了,更何况还有迪尔茜在,她可是比自己有经验多了,不像她那个丫头普莉西一样只会吹牛。所以这次她也没有去请大夫,再怎么说苏埃伦也生过三个孩子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但是斯佳丽很快发现情况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乐观。已经换了三盆水,迪尔茜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鼓励的话说完了,苏埃伦已经脸色苍白了,大量的出汗让她的脸都显得瘦了一圈,但孩子还是不见露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生过三个孩子还会难产不成?她看着苏埃伦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直到终于动不了了,疼痛让她的大脑采取了最后也最直接的自护措施,她昏了过去。

斯佳丽慌了。苏埃伦疼得大叫她能忍,把她的胳膊掐的青一片紫一片她也能忍,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昏过去,孩子的影子还没见呢。她的肚子挺的还是那么高,真不知道是个多大的孩子才会让她累昏了也生不下来。斯佳丽这才想起要请大夫,她勉强维持着镇定跟迪尔茜说了这件事,要她快去快回,耽误久了说不定母亲和胎儿都保不住。迪尔茜刚哆哆嗦嗦把门打开,还没跑出去,就看见一个身影像一支拉满弓的箭一样笔直的射了进来,他手里好像还端着一个水盆。迪尔茜吓得大叫,把原本全神贯注地紧张妹妹的斯佳丽吓得转过身来,但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她的视力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她还没看清闯入者是谁,就看见水盆里的水全部泼向了昏迷的苏埃伦,因为紧张还溅了一部分在她的裙子上,冰冷刺骨的水唤起了她已经有些迟钝的感觉,但当她看清这张脸属于谁之后不由自主地尖叫出声:“我的天啊,杰克,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给我出去!”她又想起了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妹妹,顾不上赶他出去,急忙回身查看苏埃伦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苏埃伦重新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紧接着她发出了一声简直不属于人类的惨叫,随之而来的是便是斯佳丽渴盼已久的孩子的响亮的啼哭声。她骤然松弛了下来,机械地接过迪尔茜递来的剪子,麻利地把脐带剪断,接着把孩子简单包扎了一下,连是男是女都没顾得上去看就交给迪尔茜让她带孩子去洗第一个澡。她手忙脚乱地把苏埃伦的身子移到没有被泼湿的一边,用干燥的毛毯盖好,看她陷进了深不见底的睡眠里,她才觉出累来,双腿一软瘫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力和虚脱的感觉紧紧缠绕住了她,但她仍睁开那一双绿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她在找那个不知体统的闯进来的人,但是杰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