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魔
子夜，朔月无云，星斗灿烂，落夕峰顶，观星台上。
澹台萱盘腿而坐，轻灵之气不断蒸腾，她的身前，三粒金丹以乾、坤、兑三个卦位排列。
灵力，不断从金丹之中牵引而出，流入澹台萱的灵脉之中，加上刚刚服下的固元丹，渐渐的稳固着她的天魂和中枢魄。
她的修为，已经停留在炼气六重天的境界许久了。
原因，便是魂魄之力不稳，无法将轻灵之气汇入气海，化作己身灵力。
陆铭立于其侧，眉头不展。
这魔修的金丹炼化，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困难。
此刻的他，与澹台萱的六识融合，分明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爹爹，娘亲！”
意识海中，一个黄发垂髫的少女，正对着已经死去多时的父母哭喊。
那声音，痛彻心扉。
“不要离开萱儿，不要……”
少女扑倒在爹娘的尸体上，声音已经哭得沙哑，更是撕心裂肺。
“都是萱儿不好，都是……要不是萱儿告诉了坏人，我们的族人也不会……”
意识海中，陆铭举目四望，那原本树立在家族院中，硕大的幻冥玉柱上，雕刻着的“澹台”二字，已被淋漓的鲜血染红。
而那幻冥玉柱的四周，是无数的死尸，身体干瘪，瞪眼张嘴，是死得格外凄惨。
这些尸体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布在整个澹台家族外的离魂大阵给抽离肉体。
那将活人的魂魄生生抽离的痛苦，难以细说，比起凌迟处死更甚！
“萱儿的错，萱儿不该相信他的，不该的……”
少女仍在哭泣，可早已哭得红肿的双眼之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萱儿的错，萱儿就算是死，也要给爹爹娘亲，还有整个澹台族人报仇！”
少女的语气越来越坚决，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她忽然将周身的灵脉逆转，把那些飘散在虚空之中的残魂和死气引入体内。
瞬时之间，她的修为，从炼气一重，直接飞跃到了炼气六重！
“报仇！萱儿要报仇！”
少女满腔的愤怒，眼角之中，泪水流干，只剩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她俏丽的面颊。
少女御气而飞，朝着远方，那离魂大阵之外，此刻无数魔修聚集的山谷之中。
死，她不在乎，此刻的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复仇！
可就凭她炼气六重的修为，又如何是那能够结下离魂大阵的金丹中期的魔窟之主的对手？
她没有想过，她的下场会是如何，她的满腔怒火，只能在那族灭自己的魔修的血液之中，才能够冷却！
“杀！”
澹台萱的心中不断的呼喊着，从山谷的入口，一路前行，将那些刚刚入魔的魔修们，一击诛杀于手下！
“杀！”澹台萱的双目通红，周身的死气环绕。
此刻的她，比起那些魔修，看起来更像是九幽血狱之中的血魔！
“萱儿，够了！”
观星台上，陆铭大声喝道，一股轻灵之气，汇入了澹台萱的灵台之中。
已是动用了金丹体验卡的陆铭，此刻再以体内的命轮扭转牵引的轮回之力，才压抑住了澹台萱忽然从心中生出的杀气和魔气。
澹台萱睁开眼，看着那如九天真神下凡般，将自己从那万劫不复的魔窟之中，拯救出来的师尊，心中的煞气霎时间便去了大半，又生出许多愧疚之意来。
她分明看到了，陆铭的两鬓间，已被汗水浸湿，额头上，也满是大汗，在强盛的灵力光华之下，眼神之中，竟有了疲倦之意。
她从未见过师尊这般的表情。
就算是当初在那升仙大会上，对阵桃花仙子陈夭夭的时候，他也是从容镇定，不见丝毫慌乱。
他轻而易举，便重伤了陈夭夭，还令出手相助的浮屠剑宗余长老，也被他的剑气所伤。
他的强大，超乎自己的想象，他的心态，也超乎常人的洒脱。
为了收下她的二师妹，不惜得罪了整个南州的修仙界。
又因二师妹的请求，便出手悍然毁灭了整个千幻魔宫，诛杀万千金丹魔修，再踏破虚空，从那传送门中从容的走出来。
似乎在她的记忆当中，她的师尊永远是那个玩世不恭，却又极其护短的模样。
他真心对待自己，教导着自己那晦涩难懂的《大道轮回术》的修行之法，其中他自己的心得和窍门，从未有过一丝藏私。
甚至于衣食起居之类的琐事，虽然澹台萱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师尊有过刻意安排，但她知道，她一直都活在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之中的。
有这样的一个师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但有这样一个师父，对于刚满二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的澹台萱而言，又是多么的不幸。
“抱元守一，勿要胡思乱想！”陆铭的声音依旧是清朗，却暗中隐藏着一丝无力和倦意，“灵气入海，炼化为力，万物归心。”
澹台萱没有回答，她按照陆铭的说法，不断的牵引着陆铭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的灵力，将体内的那扰乱心神的魔气给驱逐出体外。
如此灵力运转了数十个周天，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她体内忽然生出的魔气，才被陆铭的至清的灵力清洗了个干净。
“萱儿，阻碍你修行脚步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陆铭长吁了一口气，靠在观星台的扶栏上，对着澹台萱说道。
澹台萱也站起身来，此刻的她，与一旁的陆铭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状态。
她的体内灵力充盈，虽然修为仍旧停留在炼气六重天，但是却像是有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灵力似的。
而金丹大圆满的体验卡时限一过，由于命轮超负荷运转，不断输送灵力给澹台萱的陆铭，此刻已经是疲惫不堪，似乎连站稳，都成了问题了。
“师尊，我……”澹台萱心怀愧疚，看着陆铭，又低下了臻首，低声的说道。
“我是你的师父，教导你，辅佐你，甚至是以命换命，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陆铭看着天上的星辰，淡淡的说道，“在我看来，为人师者，不仅仅是个传道受业解惑的工具人，还有着更重要的责任。”
虽然听不懂陆铭口中的“工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澹台萱的心中，却是如同镜湖之中投入了一粒石子，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无法散去。
“好了，别光顾着感动了！”
陆铭上前一步，宠溺的拍了拍澹台萱的小脸蛋儿，又继续说道，“虽然在为师看来，正邪善恶，成仙入魔，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个并无关对错与否。但是你对于魔修屠灭了你全族的事情，一直都在心中纠结已深不可解，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了，你可明白。”
被拍了脸蛋的澹台萱，那俏脸上，一瞬之间，便涌上了如同落夕峰上经常可见的火烧云，一直烧到了她小巧的耳根，柔软的耳垂之上。
在星月的暗淡光芒之中，似乎她那耳垂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如果你不愿意抛弃过往，永远活在过去的回忆和悔恨之中，那么你永远也无法走出来，做回真正的自我。至于修为，即便你永远停留在炼气期，那也是为师的首徒，为师自然是拼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陆铭微笑着说道，嘴角微扬，如同挂在天边的那一轮残月。
澹台萱默默的点了点头，陆铭又说道，“那些用离魂大阵屠灭你澹台全族的魔修们，早就死在了为师的剑下，这个仇，为师已经帮你报了。但是如果你还是迈不过去自己这一道坎，那就跟着为师去一趟夷州吧。那边是魔修的地界，你可以痛痛快快的杀个够！”
“师尊，我……”澹台萱欲言又止。
陆铭对于她的恩情之重，超越千钧。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回报这般如山的师恩。
陆铭摇了摇头，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淡然的说道，“感激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我作为你的师尊，应当做的。我有些乏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和我说。”
说着，陆铭转身，朝着他新建的长老小院之中走去了。
澹台萱看着陆铭离去时候那脚步虚又有些落寞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心中的心思太乱，她只能又一次盘腿而坐，以体内的至清灵力，来让她的心灵得到安稳。
而那原本悬浮在她面前的三粒金丹，也装入了陆铭留下的乾坤袋中，放在她的身旁。
这个小型的乾坤袋，被陆铭注入灵力改造过，虽然不能和他腰间挂的那个系统奖励的永久乾坤袋可比，但也能储存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等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澹台萱才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正是她的小师妹苏晓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