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宿命

“那我能看看我爷爷吗?”我心里茫茫的,只觉得这也是个梦,是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好啊。”加贺见到我的表情,露出几分同情来,让开路道:“你爷爷在书房,你进去看看吧。”

我点头,女仆忙引着我径直向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那边,像是被吓到了,停住脚步,道:“少爷,老爷就在里面。”

听到这话,我点了点头,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伸出手推开门,见爷爷的尸体跪坐在榻榻米上,腹部则是一把刀,露出些肠子,榻榻米上全是血,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哪里,很明显,是武士道里很典型的剖腹自杀。

看到这种情形,我趔趄了一步,一下跪在了榻榻米前,盯着爷爷的脸,爷爷是闭着眼的,眼前摊开一张字帖,字帖正是那个特殊部队的录取通知书,只是因为染了鲜血,通知书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看起来十分可怕。

我跪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只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女仆人大概怕我难过,忙劝道:“少爷,您也别太难过了,您看老爷是被人杀害,警察们会为我们报仇的。”

“他不是被人杀害的。”我慢慢地摇头。

“不是吗?”女仆人一脸诧异道:“那他是……”

“自杀。”

我抬起头,露出苦涩无比的笑容道:“他是自杀,毫无疑问,是自杀。”

“啊?你怎么知道的?少爷?”女仆惊疑地问。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爷爷的尸体,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初晨的霞光从窗外映射下来,把爷爷的尸体沐浴在金光里,那把武士刀映着光,发出璀璨的光芒,而他的背影,似乎就化成一道符号,一道跟昨夜广场上看到的那个大学生一样的符号。

“爷爷。”

我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从此刻起,我似乎意识到,爷爷真的死了,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的,爷爷死了,而且爷爷用死来劝我参军,这似乎就是我们齐藤家的宿命,父亲战死在日俄战场上,而我,则要奔赴二战,为国参战,并因此而死亡。

这是宿命。

这是宿命,我爬了几步,走到榻榻米前,拿起了那带血的通知书,通知书上的封面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紫色,打开之后,则能见到那很明显的符号——731部队。

一个月之后,我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成了一名特殊军医部队的一员,由于我出色的从医经历,我成了部门的主任,军衔大佐。

不得不说,我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很排斥的,因为作为治病救人的医生,跑到战场上来,不是去救死扶伤,而是集中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很郁闷的一件事,为此我曾经问过我的上司山崎君:“山崎君,请问一下,我们作为军医,为什么不去战场,而是跑到这里来?”

“哦,作为一名军人,你首先要服从命令,你过几天就知道了。”山崎君留着两撇胡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好吧。”我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山崎君果然没有骗我,三天之后,我就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什么了,他们抓来了一群人,看样子像是中国的老百姓,穿着土气的大褂,看起来像是农民的样子,不过有几个是青壮年,被推到我跟前,山崎君问我:“你看他们可以吗?”

“他们?”我眨了眨眼,打量着眼前的十几个人,皱着眉道:“看起来他们没有疾病啊?是要我治他们吗?”说着,我指着最前面一个青年:“他很强壮,看起来没有病。”

“哈哈哈。”山崎君忽然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同事也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

“你们怎么了?”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我早就听说齐藤君是个天真的人,没想到果然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同事指着我笑得几乎弯腰。

我皱了皱眉,讲真,我不喜欢他们的表情,像是看一个傻子。

“齐藤,齐藤君。”山崎君也在笑,不过很快止住了笑容,拉着前面那个青年到我跟前道:“他……他是最有用的人体试验品啊,齐藤君。”

“人体试验?”我一怔,上下打量着那青年,忽然脸色变了,身子晃了晃,差点昏倒。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笑了,我明白,我想想,我想想……

人体试验!

要知道,在我们医科大学,所有人体试验,都是要经过很严格手续的,而且需要做高额赔偿的,而且做人体试验有很多很多限制,如果伤害了他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但是……我抬头看着山崎君的笑容,阳光之下,那笑容是如此狞恶,带着恶狠狠的恐怖味道,再回头看着那些青年,强壮的身体,红扑扑的脸,明亮的额眼睛,朝气蓬勃的样子,我忽然不敢再看,别过头去,闭上了眼,作为一名医科高材生,我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那将是……将是……我不好说,我很害怕。

“明天,齐藤君,由你来主导冻伤实验。”山崎君深深地看着我,下命令。

“不。”几乎本能的,我摇头。

“不?”山崎君皱眉,厉声道:“你想违背命令吗?齐藤一。”

“不是。”我不停地摇头道:“也不是。”

“那是什么?”山崎君皱眉。

“我……我……”我不知道,我脑袋一片混乱,只觉得自己压根无法做成这件事。

“那好吧。”山崎君冷笑了笑:“既然齐藤君不敢做,那就要我来做,你来做下手。”

“好吧。”我长吁了口气,闭上眼,心道子打下手,总比亲自主持强得多,作为一名军人,我也知道自己要服从命令,所以两相权害,这个也算是妥协之道,因此点头道:“好吧。”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将是我经历的一次最可怕的实验——

这段过程,我真的不想去记录,可是我没有办法,有些事情,就是像通关一样,过了一关,又是一关,而你明明知道,过了这一关,你从前坚持的那些东西,就要被慢慢腐蚀,可是你没有办法,你是一名医生,最要命的,你还是一名军医。

我记得那天很冷,非常的冷,这个地方建立在中国的东北部,就像是北海道一样的清冷,雪积了大概好几层,层层叠叠地把门外都冻住了,山崎君兴奋地对我说,这正是做试验的好机会,然后命令我们几个把那天那个强壮的青年领了出来。

冰天雪地里,那个青年穿着一身单薄的衫子,冻得浑身发红。

“去,齐藤君,把它带到前面的湖水里。”山崎君吩咐道。

我没动,身边的人催促道:“齐藤君,齐藤君。”,见我一直皱着眉,互相看了一眼,推搡着那个青年往湖边走去。

“齐藤君,你跟我来,这是命令。”山崎君已经变了脸色,眼眸里射出恶狠狠的光,作为医生,我们之间是同事,可是作为军人,他是我的上司,按照我来之前的那几个月军训,如果下属违背命令,上司是可以立刻执行枪决的。

“好。”我只能地无奈地跟着山崎君向湖边走去。

湖边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冰冻的湖水被热水烫开了,那个青年被拉着走到了破冰的洞口,被一把推了下去。

“啊——”

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开始挣扎,然而没等他多说,便被冷水一下封住了,就这样,青年被迅速冻在了冰湖上,身体一半在外面,一半在下面。

“啊——”

青年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不忍心再看,转过头去,忽听旁边的山崎君问:“齐藤君,怎么样?你看别人都在认真地记录,就你闭着眼。”

“哦,好吧。”我只得咬着牙,转过头来,看着那活人被活生生地冻在湖里,周围的几个军医都在认真记录,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可是写了几下,实在写不下去,对山崎君道:“山崎君,我可以申请拍照吗?”

山崎君见我脸上的肌肉都抖动,轻蔑地笑了笑,但是居然没有拒绝,而是对着旁边的属下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下属,忙把相机递给我,我吁了口气,走上前,闭着眼,开始给这个青年拍照,左一下,右一下,是因为闭着眼拍的,所以倒也没有亲自看到那青年的惨状。

拍完之后,我长吁了口气,把那相机递给了山崎君道:“山崎君,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