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她的故事
腾保被他连拖带拽，到了离袁崇焕最近的地方，一抬头，见刽子手已经下刀了，第一刀，是胸口，熟练地一剜，一块圆润的肉被挖了下来，袁崇焕的身子因为疼痛，微微颤抖了一下，神游的表情有些醒悟，眼眸里也渐渐有了焦距，最后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腾保，穿着一身家常休闲的员外服，戴着四方平定巾，憨厚的脸上显出几分惊惧的茫然，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袁崇焕对他咧嘴一笑，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因为刽子手又是一刀，疼得他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腾保吓得后退一步。
“哎哎，你要不要，一两银子？”刽子手推了他一把，忽然抓着腾保的手，夺过腾保手里的银子，把那血淋淋的肉块塞到了腾保的手里，腾保的手忽然哆嗦了一下，一下甩到了旁边的人身上，那人大喜，忙抓住那块肉道；“你不要，你不要我要了。”说着，高高举起道：“袁崇焕的胸肉，胸肉，谁要？”
“我要，我要。”
无数双手向那地方用来，瞬间淹没了腾保，腾保再也忍不住，转过身疯狂地向外跑去，在疯狂拥挤的洪流里，终于挤了出去，他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就只能拼命去跑，拼命去跑，等跑到了胡同里的一棵杨柳树前，终于跑不动了，扶着外面的树干停了下来，低下头，哇哇吐了起来……
门外蝉鸣声声，一只蜻蜓从窗外飞了进来，饶过茶盏，嘤嘤地飞舞着。
任平和腾保相对无言地坐着，盯着桌子上那氤氲的茶气，这白色的茶气便宛如一层纱，在两者之间上上下下的飞舞着。
“那我能问一下，您又是怎么穿越时空的吗？”任平忽然打破沉默，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这茅屋道：“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腾保点了点头：“自从袁督师被活剐了之后，我便离开了北京城，来到了这个山上隐居，就这么住了很多年，也记不清多少年了。”
“也没见老？”任平上下打量着腾保，眼前的腾保也不过四十许人，看起来容颜不衰，然而从明末到现在，起码要二百多年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只想捡着袁督师的尸骨守墓度日，然而也不知怎么的，这么一住许多年，也不见衰老。”腾保说到这话的时候，有些惘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任平道：“小娘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任平摆手失笑：“我们那个年代，可不叫小娘子？”
“那叫什么？”腾保一脸好奇。
“叫……同志。”任平说到这里，脸色忽然黯然笑起来，嘴角浮出一丝悲哀的笑：“你觉得你那个时代不好，可是我们那个时代更糟糕，你那个时代，英雄是甘愿扑死，我们那个时代呢，英雄是被逼死的。”
“逼死的？”
腾保奇道：“这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顿了顿又问：“你认为袁督师为什么甘愿赴死？”
任平不回答，只是怅然许久，抚掌：“你既然说了你的事情，我也说说我的经历吧。”
腾保连连点头道：“好啊。”说着，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抓起烧热的水壶，倒在了任平眼前的茶盏里，一股氤氲的白气冉冉升起，茉莉的茶香味飘散开来，冲击着任平的嗅觉，茶香果然比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啊，任平静静地想着，闭上了眼，从前那惨烈的一幕涌上心头——
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当医院领导问谁可以领队进去的时候，她举起了手。
大家都看向了她，领导更是对她嘉许异常，笑着对她道：“我就知道是你，任平，你一向是个能干的下属，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有要求尽管提。”
任平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环目四顾，见全体医护人员都敬佩地看着她，心头一热，摇了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领导加重了语气道；“你要知道，那个楼可是封存的，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活着，谁也不知道，若是一旦感染，那真真万劫不复。”
这话出口，人群里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真的这么严重？”
“应该是吧，听说政府已经开始封锁那个大楼周围地区了，说是有什么严重感染病毒。”
“很厉害？没见过的病毒？”
“应该是的。”
“大楼里的人都封了？”
“全封了，都不让出来，里面情况生死不知，本来说是一直不让出来，但是因为这边监测了病毒传染情况，说是大部分感染者的毒源都来自那个大楼，所以怀疑那个大楼上有病毒源，这才要派人进去寻找毒源。”
“原来这样啊。”
“那就这样。”
领导似乎害怕任平听到这些议论，改变主意，忙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带着小许、小艺、小方一起去，我说了，一定带足了设备，主意安全，知道吗？”
任平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是。”
“领导。”忽然，旁边的小方举手道：“里面说不定有危险，我可以带枪吗？”
领导犹豫了下，点头道：“也行。”
忽然，旁边有人道；“领导，我看不仅要带枪，最好也跟着几名军人保护他们，你觉得呢？”
“现场全是军队封锁，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放心，他们会派人送你们进去的。”领导说到这里，忽然一脸肃然，走到任平跟前，把手放在了任平的肩头，用力拍了拍，又走到小方他们跟前，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叹了口气，道：“我没别的说的，里面肯定比较危险，你们……万事小心，懂吗？”
“是。”任平答应一声，抬头看了看领导的眼眸，感觉这脸色似曾相识，也不知为什么，怪异地熟悉着。
等她第二天坐着军车跟同事们一起赶往封锁大楼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这丫的是领导参加追悼会的脸色！
难道说……
难道说……
然而现实已经没有难道说了，等到任平清醒过来，她已经带着小方他们站在了封锁大楼的门口，果然见周围全是军车，周围则是一排排的士兵，用沙袋堆着，一排排的机关枪，对准了大楼门口。
“任姐，不对啊，这个不对头啊。”小方自从来感染科实习，就一直跟着任平，看到这种情形，心里莫名的恐惧起来，因为领导跟他们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就是一场普通的流感，可是如今呢？这都出动军队了，而且整片区封锁得一干二净，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他说不好这种感觉，可是他能感觉到事态非常严重，不是一般的严重。
“任姐。”小方左想右想，终于憋出一句没用的废话——“一定要小心。我们一定要小心，我们必须小心。”
旁边的小艺和小许听到他颠三倒四说这些话，皱了皱眉，问：“你疯了？”
小方脸色煞白，摇了摇头。
任平其实也很是忐忑，但是她多多少少有点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小方那么惊慌，抬头见领导带着军队首长走了过来。
“老刘，这是我们医院感染科主任，任平，她主动申请带人进去看看情况，真是英雄啊。”领导用感慨的语气道，上下打量着任平，眼眸里充满了期许。
然而落在任平眼里，越看越像是遗体告别仪式，她竭力回避这种不祥的预感，勉强笑了笑，歪着头看了看首长的身后道：“有几个人跟着我们？”
“大概一个小队。”旁边的首长道：“你放心，这个小队都是特种兵，每一个都以一当十，不可能出现什么岔子，你放心。”
“好。”任平撇着那全副武装，端着激光枪的小分队，心里放心了不少，里面便是再怎么病毒变异，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一小分队吧，这可是以一当百的特种兵啊。
“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任平挺直了身子，做了个敬礼，看着领导的表情，终于不像遗体告别了。
领导点了点头，首长也点了点头，他们这一队人马，由小分队的李队长带路，径直走到大楼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