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流浪

底层篇

我是一名流浪汉,外号熊四,至于名字,我忘记了,或者说,长期的流浪生涯,其实不需要名字的,因为你不需要跟人接触,你每天的事情就是坐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捡着别人的烟头,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去垃圾箱找吃的,现在人富裕了,如果你不嫌弃,大概也饿不死。

好吧,其实我也是有工作的,比如说,我会去人力市场去接一些短工,短暂的工作让我会有一点小钱,这点小钱足够我可以去喝酒,每当酒醉的时候,我会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哦,不,也许没那么浪漫,大多数情况下,我去光顾足浴店,在按摩女们的怀抱里寻求慰藉。

我活得贫穷,但是自由,甚至有点快活,至于我为什么选择这样的人生,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好吧,为了让你们详细地了解我一点,我可以回忆一下……哦,对了,是爱情,是万恶的爱情。

你暗恋过一个人吗?

学生时代的暗恋是最清纯美好的,但是呢,却又傻,就像是天上下的雪花,纯白一片的,经不起摧残,然后就全毁了。

哦,你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很简单啦,我杀人了,为了自己的女神,杀了纠缠她的一个混混,至于过程,我有些记不清了,总而言之,我一直暗恋女神,放学之后偷偷跟踪她,结果呢,看到一个小混混纠缠她,还很熟的样子,于是怒火中烧地去帮忙,最后好像是失手杀了他,女神吓跑了,我也吓坏了,然后就跑了,跑了之后再也没回国家乡,就这么一直流浪,忽忽而过,十多年过去了。

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冲动,一个选择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说不清是怕,还是痛,我隐姓埋名,做了一名流浪汉,没有名字,没有收入,没有住所,一无所有,开始的时候,当然不适应啦,吃的东西都是剩饭,喝的也不是什么干净水,天天拉肚子到了虚脱,不过过了几个月,我居然是适应了这可怕的生活,从头到尾,变成了一个挠痒痒吃虱子的流浪汉。

慢慢的,我开始遗忘,什么也记不得了,每天只是麻木的活着,在各处游**着,贫穷,并且自由,却也辛苦,当然,这期间丐帮也找过我,大概看上我的谈吐,问我不愿意入帮,可以上次我一个副帮主做做,我摇头拒绝了。

说不清为什么,大概……还是怕。

混混的脸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满脸都是血,瞪着眼,死不瞑目地看着我。他死了,但是他也活着,永远背在我身上,成为一生冲动的惩罚。

这是命。

我常常想。

这样想的时候,我正坐在一条陌生后巷里捉虱子,自从流浪以来,捉虱子就成为我特别热爱的“工作”,虱子门成群结队在我身上爬行,而我每天主要的任务,是抓住他们,并且捏碎他们,像是捏碎自己荒诞人生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疙瘩。

月光如水,晒在地上一片清辉,泛起阵阵的波澜,有些晃人的眼。

我抬头看着月亮,忽然有点想家——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敢联系,也不知道父母如何了,就这么消失了,警察找不到我,父母大概更找不到了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有点后悔,怎么说呢,就这么一个鲁莽的决定,就让人生沉入了湖底,少年的心,总是爱情为王,何况那连爱情都谈不上,就这么一时冲动,一辈子过去了,而且……她以后到底如何了?那可是我用一生的代价扶起来的女人啊,她……活得好吗?

想到这里,我挪动了身子,看着头顶上的月光,她一定活得很好,我想,用自己半生浇筑起来的花,怎么可能活的不好?是吧,是吧,正想着,忽然发现天空里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半边翘起的鞋子已经淋湿了,我恼怒地缩了缩脚,心道这还是刚刚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好歹也算是半成新,这可好了,湿了没得穿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喂。”

我一怔,抬头,对面的墙壁上冒出一个人头来。

“啊。”

我吓了一跳,瞪着眼看去,见是一张男人的脸,哦,像是老鼠的脸,你见过老鼠吗?我在下水道经常见,尖嘴猴腮的,鬼头鬼脑,但是脸很白,那是上等人专有的白,因为白,所以消除了他的猥琐,只余下一种寒津津的冷冽。

此时,那张冷冽的眼眸正看着我,或者说,正在搜索着什么,看到我的时候,那冷冽忽然点燃出火花来,对着我“噼里啪啦”地闪动着。

“你——”

他对着我招手:“过来,过来。”

“什么?”我有些惊讶,没动身,只盯着他,对面的墙古香古色的,很高,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玻璃碴子,还有一丛丛的小栏杆——按照我的流浪经验,这样的房子价值连城,是那种有钱人才住的地方,住在这样房子里的男人,三更半夜爬墙对我打招呼,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喂喂。”

那个松鼠样的男人又对我招手。

“什么事?”我终于决定站起来,走近他——以前我也有过一些经验,这样的男人若是找到我,大概要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比如埋个尸体什么的,因为我有命案在身,我从来不接这种活儿,免得到时候说不清,被警察找上门,案底翻个底朝天。

所以我没走近他,只站在那里,挠头装傻:“什么事儿,先生,您还没睡呐。”

要知道这是半夜凌晨了,一般人不在这种时候爬墙。

“哦,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松鼠男似乎意识到了我的警惕,从兜里掏出几百元钞票,对着我摆了摆手都:“来,你过来,这些给你。”

“哦?”

看着那些钱,我终于心动了,想了想,走了过去,见松鼠男对我招手道:“你过来,你爬墙过来,我找你有点事儿。”

“什么事?”我警惕地问。

这么轻易地掏钱,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惹条子们的注意。

“哦,呵呵呵。”

那个松鼠男脸上露出讥讽的语气,那意思像你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怕什么?

那可不一定哦。

我耸了耸肩,抱着胸,仰着头道:“你若是想弄死我呢。”

“弄死你?”那松鼠男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我为什么弄死你啊,你值得我弄死吗?”

这话也是。

我终于向前走了一步,盯着那张松鼠脸道:“那先生,你要干嘛?”

“爬过来。”松鼠男扬起手中的钞票,像是一杆旗帜一样对着我招手。

我盯着那高墙,打量了一番,心道若是要爬过去,倒也没问题,毕竟我还是个壮汉,但是嘛……

“先生,萍水相逢,您为什么要我的命啊?”我退后一步,双手一摊。

松鼠男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狡猾的狐狸:“你怎么知道我要你的命?我说了,你值得吗?”

“然而栏杆是通电的。”我指了指墙头上的栏杆,耸了耸肩道:“我以前给人做过花匠,知道花园里的墙上都通了电,若是真的有贼人翻墙,大概会被电死或者电晕。”

那松鼠男听到这话,哈哈了一声,忽然把脑袋一缩,不见了,很快,只见墙壁上闪了闪,一溜火光四射,很快,又黯然下来,最后,那松鼠脑袋又伸了出来,拍着墙头道:“好了,已经好了,你不信,用手摸摸看。”

我走上前摸了摸墙头,果然没有了反应,看来他确实把通电的闸门给关了。

“钱。”

忽然,从墙头上飘下来几张百元大钞,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我低头看着那些钱,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没吃大餐了,也没碰过女人了,好吧,看在钱的份上……

我弯腰捡起了那些钱,仰头看着墙,摸着上面的凹凸,一点点地爬了上去,见那松鼠男正在墙下等着我,见到我爬过来,大喜地招手道:“快来,快来。”

“有什么事吗?”我骑在墙头,疑心疑鬼地像个冒出洞的鼹鼠。

“你下来。”那个松鼠男挥手。

“你先说。”我固执地问。

“好吧。’松鼠男脸上闪过几分狠厉之色,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指了指那个别墅道:“你来一趟,我需要你给我处理一些垃圾,哦,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果然如此。

我心里冷哼了一声,从墙头上爬下来,拍了怕手上的灰道:“在哪里?”

松鼠男笑了笑,指了指别墅的二层道:“走,咱们一去哪里。”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带路。”

松鼠男翻了个白眼,快步向前走去,而我则紧紧跟随,我们一前一后,走到了别墅的后门,他十分熟谙地进了门,拾阶而上,而我,则动了一点手脚,这才跟着他进了门,径直去了二楼。

二楼的那个敞开的房间,是书房,书房的里有一个柜子是敞开的,松鼠男指着里面的一大沓钱,对我道:“呐,这是给你的。”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盯着那些钱——如果有一天,忽然有人给了你很多很多钱,你会怎么想?

呐,这可不是你祖上积德,多年的惊艳告诉我,这应该是买命的钱!

买命的钱,懂了吗?

我盯着那沓钱,像是盯着被自己的命,我知道,如果我拿了那些钱,大概其会没命的——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然而我拿了吗?

我拿了。

我表现得像是各一个贪婪的乞丐,扑上前,把里面的钱财珠宝一扫而光,装到了兜里,满满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

松鼠男抱着胸,依靠着门看着,一脸的无动于衷,眼眸里反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因此我确定——很明显,这不是拿他的钱。

“好了,我拿好了。”我中饱私囊之后,拍了拍胸脯。

松鼠男满意地点了点头,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道:“那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