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比赛（5）
“那么现在是谁赢了，谁输了？”
阿丽见我处处忍让，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她大概嫌弃这个结果不够扎实，又抬头看向了众人，最后眸光落在了小陈这些警察身上，那意思让他们出来说个见证。
小陈等人自然领会到了这个意思，互相看了一眼，却谁也没说话——阿丽今儿的意思很简单，想通过一种简单明了的手段占有我即将获得的晋升，然而不管你权势多大，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公道两个字，我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忽然被这么一个新人摘了果子，都有些不平，因此阿丽让他们捧场，竟然没有人吭声。
阿丽似乎感觉到了这种拒绝，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眸仿佛喷着火。
我看了看小陈他们，咳了一声，开口道：“阿丽，那这样吧，上个回合既然是因为我在证词上占得便宜，那这一回合咱们这样，来比赛证词如何？让当事人把他们的证词再重复一遍，然后看看到底谁是凶手？”
“好。”阿丽到底年轻，见我如此说，脸色缓和了下来，嘴角又浮起了一丝笑容，点头道：“好啊。”顿了顿，又看向了警戒线外的众人道：“你们要作证，知道了吗？”
“好。”为首的女记者扶了扶眼镜，点头道：“我们作证。”
……
别墅大厅
众人把沙发都围了起来，围成了一团，中间则是李芳和她的长子小刚，旁边站着的则是我和阿丽。
“好了。”
阿丽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些人，见他们扛着摄像机正对准了自己，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抿了抿嘴，挺了挺胸，咳了一声，看向了李芳道：“李女士，你是当事人，你来说吧。”
李芳自从被人识破奸情之后，就一直垂着头，脸色像是被磨砂擦破了的纸，有种绝望的苍白，此时见阿丽点了自己的名字，咬了咬嘴唇，缓缓抬头，看着众人讥讽的眼眸，死死咬着嘴唇道：“好，我说。”
说完，闭上眼，眼泪蜿蜒着从眼角流了下来，颤抖地嘴唇道：“那天晚上，我……我刚刚睡下……”
“李女士。”阿丽忽然开口生硬地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凌厉的嘲讽道：“关于那个情人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也没否认，对不对？请告诉我们真相，知道吗？请告诉我们真相。”
李芳听到这话，身子不停地颤抖起来，抖得宛如风中落叶，最后忽然嘤咛一声捂住了脸，大哭起来道：“我……我……那天我晚上，我一直等……等着他来，因为他知道我老公出差了，所以我先把孩子安顿好，然后开了灯等着他，然后他就来了……”
“大约几点？”阿丽插口问。
“大约十二点左右。”李芳小声道。
“那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阿丽问。
“我……”李芳听到这话，抬起头，咬着嘴唇，眼里浮出迷茫的眼泪来，摇头道：“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吗？”阿丽犀利的眼眸盯着她道：“真的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任何都没有？”
“没有。”李芳见阿丽一脸的鄙夷，眼泪呼啦又掉下来，忽然感觉无限的委屈，捂着脸竟然又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看到她如此，脸上都浮出几分同情之色，因为虽然有奸情，但是她毕竟是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大家别想差了。”阿丽见众人的表情，有些不满地道：“我之所以追问她的奸夫，可不是耍着她玩，而是有一点——凶手很可能是她的奸夫，对不对？”
“怎么可能？”
李芳听到这话，忽然挺起了脖子，咬着高声道：“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孩子？”
“这就要问你了。”阿丽眯起眼，抱着胸围着李芳转了一圈道：“呐，你的孩子忽然窒息而亡，事实证明没有外人入侵，只有你的奸夫来过，那么孩子死了，不是他又是谁？”
“可他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孩子？”李芳张大了口，捂着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可就难说了。”阿丽扬了扬眉，把头发撩了一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也许他想跟你结婚，你却推辞了，他干脆杀死你的孩子泄愤，也许呢，他对你老公有意见，分歧太大，临走之前，干脆杀死他手无寸铁的儿子，不是吗？”
这话出口，众人“嗡”地一声哗然，议论纷纷。
“有可能哦。”
“对啊，有可能哦，奸夫对孩子有敌意不是再正常不过。”
“你们别胡说，胡说。”李芳一下站起来，攥着拳，哭丧着脸，梗着脖子争执着，眼泪却宛如下雨一般哗哗掉了来。
“胡说，是不是胡说，要等待抓到你的那个奸夫再说。”阿丽冷冷哼了一声道：“说吧，你那个奸夫叫什么，姓什么？是什么样的身份？”
李芳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不知所措，忽然拼命地摇头。
“说啊，你不说我们也会查出来的。”阿丽语气越发咄咄逼人，怒气冲冲地走上前道：“他早晚要曝光的，你还用命来护着他吗？”
“我……”李芳退后一步，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却一直摇头。
“你还要护着他吗？”阿丽一步步地逼近，语气越来越凌厉。
“不是，我……”李芳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对面的人群，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她出丑，闪光灯一闪一闪，还有手机，说不定这是什么现场直播，她现在的丑事已经公布于天下了，怎样而已挽回不了，呜呜呜。
“说，他到底是谁？”阿丽似乎有些暴躁了，走到李芳跟前，用手一下拎住李芳的衣襟道：“你快说啊，凶手叫什么名字？”
“咳咳。”
我见阿丽有些失态了，只得开口道：“阿丽，阿丽。”说着，走了过去，把阿丽的手拽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小声道：“阿丽，你疯了，这是媒体跟前，做警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怕她是个嫌疑犯。”
“哦。”
阿丽终于清醒过来，把手放了下来，甩了甩头，对众人似乎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些激动，因为凶手很快就要找到了，做警察的正义感嘛，呵呵。”
这话出口，众人又是一片嗡嗡声。
“那么问题来了。”阿丽似乎要掩盖自己的尴尬，掉转枪口对准了我道：“你认为凶手是不是这个奸夫呢？”
我犹豫了下，没吱声。
“怎么？不是他又是谁？”阿丽似乎有些急了，低头看了看李芳，忽然恍悟道：“难不成你怀疑她？”说着，指着李芳道：“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
这话出口，对面的女记者仿佛有些急了，开口道：“哪有母亲亲手杀死儿子的道理？”
“那可难说了。”阿丽撇了撇嘴道：“若是这个孩子不是她老公的，而被她老公怀疑，她急于杀人灭口呢？”
这话出口，众人一片议论纷纷。
“这话也对，也许是杀人灭口呢？”
“可是也没这个道理啊，哪有母亲好端端地要杀死儿子的？”
“女人一旦爱情上头，就什么也不顾了。”
“也对……”
然而李芳却有些气急败坏，颤抖着嘴唇道：“你胡说，你简直胡说。”
“胡说不胡说，我们去局里就知道了。”阿丽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转过身，盯着我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这一局我抢先了，怎么样？朱警官你服不服？”
“什么？”我问。
“第四个回合啊。”阿丽耸了耸肩道：“第四个回合，你服不服？”
“第四个回合服不服？”我仿佛没听懂他的话，笑道：“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阿丽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抢了一步，我赢了。”
“恐怕不行。”
我摇头。
“什么？”阿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盯着我。
“为什么不行？”前面的女记者开口道：“难道不是奸夫杀的吗？”
我沉吟了下，心中有些难以抉择。
“说吧，你是不是不服气这一局我抢先赢了？”阿丽嘴里依然含着笑，可是已经带着几分勉强，这一局她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既不是歹徒入侵，家里又没有别的人，那很明显就是奸夫所杀，正因为如此，她抢先对李芳咄咄逼人，就是想把这一局拿下来，那她就算稳赢了。
“哦，是这样的。”
我笑了笑，吸了口气，轻声道：“既然咱们说要问口供，这不还有个人没问吗？”
“谁？”阿丽问，忽然悟到了什么，看向了李芳旁边的大儿子小刚，上下打量着那个羸弱的少年，一下捂住嘴道：“他……他才多大？”
“我没说别的。”我忙摆手道：“我只是想问问口供。”说着，回头看着小刚，走到他跟前，弯腰笑道：“小刚，你能不能告诉阿姨，那天你弟弟去世的晚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刚一直低着头拽着妈妈的衣襟，此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阿丽，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忽然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尴尬地抬头看着李芳，双手一摊：“李女士，能否让您的长子……哦，这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
李芳刚刚经过了心理崩溃，此时正捂着脸抽泣，听到这话，低头看了看长子，手温柔地抚摸着长子的头道：“小刚，既然警察阿姨问你，你就说了吧。”
小刚听到这话，慢慢地抬起头，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瞪着我们，又看向了妈妈李芳。
“小刚，来，坐。”我微微用力拽着少年到沙发上坐下，双手扶着他的肩头，看着他急速眨动的睫毛，笑了笑，轻声道：“小刚，来，这样子，你再次说说，弟弟出事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小刚听到这话，恍然未觉，只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摩擦着。
“不过一个孩子，你能问出什么来？”阿丽似乎有些不满，皱着眉道。
“哦，这样子。”我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想了想，又低下头柔声问：“那天你大约什么时候回家的？”
小刚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母亲，李芳站在一旁，咬着嘴唇，见儿子看过来，忽然怒了起来，吼道：“让你说就说，守着这么多人，看我干什么？”
这话把小刚吓了一跳，他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看我，终于咬牙缓缓开口：“哦，那天……那天我放了学跟同学去踢球了，踢球之后天色就晚了，然后回到家，吃了饭之后，写作业，然后就打游戏，然后……就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我问。
“对，没什么了。”小刚抬头飞快地睃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哦……我的意思，半夜的时候，你听过什么奇怪的动静了吗？比如说，你听过你们家的狗叫了吗？还有，你听到过婴儿的哭声吗？哦，还有没有人说话声？”我问。
小刚听到这话，歪着头沉思片刻，挠了挠头道：“倒是真的听到过一些动静。”
“哦？说说看。”阿丽兴奋起来，走到这边来，躬身道：“快说说，你听到了什么动静？”
“哦……”
小刚见阿丽凑过来，有些害怕地把身子后仰了一下，抬头看着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众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我听到男人的说话声。”
“嗡——”
众人翁然。
李芳的身子忽然打了个寒战，攥紧了拳头。
阿丽则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我说对吧，凶手果然是奸夫”。
我扬了扬眉，低下头柔声问：“小刚，你说说看，你在哪里听到了说话声，那个男人出来了吗？”
“不是。”小刚不停地摇着头，语速飞快，像是掠过湖水的蜻蜓道：“我打游戏有些口渴，所以下楼想从冰箱里弄点水喝，下了楼之后，听到婴儿房有动静。”
“有动静？”阿丽惊喜地搓着手：“什么动静？”
“怎么说呢，即使轻微的皮鞋脚步声，关门开门的声音，其他的没有了。”小刚毫不犹豫地道。
“皮鞋脚步声。”阿丽迅速抓到了重点，道：“什么叫皮鞋脚步声？你能听出鞋子的脚步声？”
“哦，是这样的。”小刚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侧着头，沉思片刻，打了个手势，道：“大家都知道，人的走路都有不同的声音，皮鞋有皮鞋的声音，高跟鞋有高跟鞋的声音，球鞋的声音跟皮鞋不太一样……”说到这里，柔弱的少年忽然抬头，对着众人苍白地一笑道：“我之所以分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爸经常出差，回来的时间不多，每当他快要回来的时候，我都要仔细去分别脚步声，所以就能很快分辨出这个来了。”
“很好，你是个好孩子。”阿丽听到这话，仿佛笃定了什么，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到了小刚跟前，拽着小刚起来，高声道：“孩子，你真的听到了婴儿房的脚步声吗？”
这一声声音很大，明显是为了让其他人听到，众人嗡嗡议论了一阵，都把眼光看向了小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