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行冬前天送夏然回来还记得方位, 轻车熟路地驶到胡同外，夏然出去时，他已经打开后备箱在拿东西。
夏然看见那一排的盒子, 吓了一跳：“你怎么买这么多？”
蒋行冬拥了她下很快松开，低声说：“能见你一面, 值了。”
夏然羞：“……”
尹祁全程目击，一直在笑, 蒋行冬朝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往里面拿。”
尹祁对这种区别对待已经免疫了，提着两个, 抱着一个走了。
冲那精美细致的包装夏然知道价格不会便宜, 烟酒补品杂粮茶叶点心水果样样都有，还有个腰椎按摩仪, 外公原来那个用得太久不灵敏了没舍得换，她跟他提了下, 他就买了。
夏然感动地刚要说话，蒋行冬伏在她耳边：“真正的补偿在后头，到时候有你叫的。”
夏然拧他。
外公也没见过谁家来客人有这么大的阵仗，他让蒋行冬坐沙发, 一个人忙前忙后倒茶水。蒋行冬端着杯子说我来我来，外公拗不过，松手把茶壶给他。
蒋行冬说：“尹祁叨扰你们这么久，我应该的。”
夏然和外婆也陪坐在一边, 她看着对面人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笑憋了又憋。
外公摆手道：“没有的事, 小祁不捣乱不闹腾, 还能和我说会儿话玩个棋子解闷。”
蒋行冬笑笑：“他也就会这些。”
话里的男生正和宋见明在另个屋玩游戏，吵吵闹闹, 珍惜这最后半天的时光。
外公说：“中午留这儿吃顿饭再走吧，快过年家里都有现成的菜肉。”
蒋行冬推辞了下：“不用了，老人家做饭也不方便。”
外公看了夏然一眼，说：“我外甥女做。”
蒋行冬：“哦？”
这个语调微妙极了。
夏然迎上他的目光，说：“蒋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蒋行冬忍了一忍：“好，麻烦了。”
夏然回完“不麻烦”，装不下去了，找做饭的借口先逃。
她进了厨房，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屋里不断传来的话音，眼里很快浮上掩藏不了的雀跃，她喜欢的人和她的家人聊得很欢。
于是，她放下心来做菜。
鹌鹑蛋是之前煮好的，排骨已经在炖，鱼汤需要外婆指导最后做，还有蒸螃蟹、炸带鱼、凉拌黄瓜、炒花蛤和大虾，这些是她要来照顾人就在家练的，她爸妈当了几次小白鼠才有今天的成果。
虽然是这样，她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合他的胃口。
有人在大门口喊外公，夏然探身去瞧，原来是李老头在家里杀鸡，隔壁张大爷叫外公一起去挑几只回来，好过年炖着粉条吃。
外公和蒋行冬客气了几句，跟着走了，夏然的视线在他身上留几秒后又进了厨房，没过一会，他掀开厚重的帘子也来了。
夏然警惕：“你干吗？”
蒋行冬这会儿已经脱了大衣，穿着黑色衬衫咖色休闲裤，这样的搭配显得他干练又居家。
他淡定地说：“帮你。”
夏然：“外婆呢？”
蒋行冬说：“外婆说自己坐会儿，让我过来看看你。”
夏然一顿，哦了声。
蒋行冬看她放松的表情：“外婆知道？”
“嗯，昨晚我问外婆怎么煲汤的时候，她问我了，我不能骗她。”夏然傻笑说，“不过，外婆说会替我保密。”
蒋行冬弹了下她脑门：“还保密。”
“喂喂，你又要生气！”夏然急。
“我这么个大活人被你藏着掖着，不能委屈了？”蒋行冬指指自己的嘴角，“快点。”
夏然吸气，扭头看了看窗外，迅速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然后不理他，继续洗带鱼。
蒋行冬随着她的动作，扫了眼桌台上摆的盆盆碗碗，勾唇问：“这么多是不是真会啊？”
夏然昂起下巴：“小瞧谁，我学好久了，不是光说说而已。”
蒋行冬笑着点了两下头，问：“我做什么？”
“会洗那个吗。”夏然朝盛着花蛤的盆努努嘴，“泡了有一个小时沙应该吐完了。”
“还活着呢。”蒋行冬伸着手指碰了碰一个冒出舌肉的花蛤。
“早上刚买的。”夏然看着他幼稚的举动，怀疑他做不做得来，“要不你还是出去吧，外公回来见了也没法说。”
“你弟和尹祁也去了，我叫尹祁望着呢。”蒋行冬撸起袖子下手，“洗几遍？”
“哎，等等。”夏然冲掉手上的脏腥味，去对面的墙上取了个黑格子围裙下来，“穿上这个。”
蒋行冬向着她躬下背，意思明显，夏然给他套到脖子上。
他说：“后面我看不见，你也系。”
夏然刚要绕过他，又被他拦住。
“在这儿系。”
“……”
夏然含笑瞪了他眼，以近似拥抱的姿势摸到他背后的细绳，蒋行冬能嗅到她的发香。
他说：“以后也这样。”
夏然系完，扶住他的腰，俩人站好。
她问：“哪样？”
蒋行冬说：“一起做饭。”
夏然笑了一下：“好。”
蒋行冬怕她没听懂：“在我们自己的家里。”
“嗯。”夏然懂的。
随即，她又有些羞赧地轻推他：“快点去洗啦。”
蒋行冬照着夏然说的，把盆里原来的水倒掉，然后拧开水龙头接干净的来洗，花蛤在掌心里滚过，哗啦啦地响。
“你刚刚在和外公聊什么，笑声那么大？”夏然问。
蒋行冬弯了下唇：“聊你。”
夏然看他：“我？”
蒋行冬嗯了声：“外公跟我夸你，说你孝顺，照顾外婆，帮家里做家务，懂事勤奋，知道学习，以后能去大城市。”
夏然听到后面皱起眉：“外公怎么跟你说这个。”
蒋行冬笑笑：“老人都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小孩。”
夏然不觉得是什么骄傲的事，她垂下眸切鱼：“我去不了，你知道的。”
蒋行冬看着她说：“怎么去不了，平城不就是大城市，经济发展比省会都快。”
夏然点了下头：“这倒也是。”
蒋行冬问：“没跟你家里人说要考去哪里？”
夏然说：“没有，他们以为我还报的S大。”
蒋行冬忽然笑了：“勇气可嘉。”
夏然瞪他：“你是在夸我吗？”
蒋行冬：“自然。”
夏然哼了声，接着又叹口气，没了对他的气焰。
“我没想好怎么交代，能不能考上也不确定。”
蒋行冬说：“想好再说也不迟，不用焦虑。”
夏然：“只能这样了。”
蒋行冬擦干手上的水，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一件好事，别人的叛逆期早，你来得晚。夏然，你的人生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夏然抬起头看他，郑重说了句好。
忙碌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最后的鱼汤也在外婆的帮助下熬出来了，香味溢满厨房。
夏然揭开锅盖舀出半勺，吹了吹递给蒋行冬。
“小心烫。”
蒋行冬尝了口眼睛闪亮，夸道：“赶上大厨的水准了。”
夏然怀疑，笑问是吗。
蒋行冬说是的，又一本正经地加了句我要全都喝掉。
外婆算好时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夏然叫人，耳朵已经红了，外婆笑容可掬地看着俩人，问味道怎么样。
蒋行冬回话：“好喝，香得很。”
外婆说：“那可以盛出来了。”
夏然说声好，拿过备在一边的瓷盆，蒋行冬端起砂锅，让她离得远点别溅到身上，她哦了声，转眼又见外婆慈爱的目光。
这时候，外出的三个人回来了。
外婆出门看，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孩，一人提溜着一只剃了毛的鸡，模样喜庆。外公找了绳将鸡挂在院子里晾晒，尹祁第一次见那种场面，叽叽喳喳地跟蒋行冬描绘。
蒋行冬听完嗯了声，说拾掇饭去。
小孩的腿脚麻利，饭菜很快就上桌了。宋见明也很有小主人的样子，摆筷子倒茶水问谁要饮料，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
外公拿出珍藏许久的茅台，蒋行冬说要开车，等下次来再陪您喝。
外公当他客套，问：“说话算话？”
夏然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注意到蒋行冬瞥过来的视线后听到他说，肯定算。
那顿吃完，外公喝了有两盅酒，再加上和蒋行冬聊得兴奋上头，忽然问他有没有对象，他移了下目光，说有了。
外公可惜地啊了声，又道：“遇上你这么个人，你那一伴儿有福气啊。”
蒋行冬笑了一声，说：“是我有幸遇见她。”
夏然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喝汤，才能稍微抑制住不断扬起的嘴角。
他们走后，家里安静了半天，宋霞和舅舅们陆续地回来了，看见那一地的礼物没有谁不惊奇，外公难得耐心地一遍遍解释，但夏然是能离多远就多远，以免“惹事上身”。
不过，宋霞还是有所察觉。
三十那天吃完午饭，夏江河开着车，他们回爷爷家。车里，宋霞问手链哪里来的，见面她就看到了，夏然说朋友送的。
宋霞直接问：“交男朋友了？”
一般朋友不会送那么贵重的礼物，那条手链少说也得上千。
夏然知道会有这段对话，也知道那样的说辞过不了关，可心里还是跳了下。
夏江河朝后视镜看了眼，先笑说：“你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谈恋爱的样子。”
的确，除了做家教的那几天，夏然一直待在家里，要不就是去医院看望外婆。
宋霞说：“我没问你。”
夏然搓着衣角，说：“交了我会跟你们说的。”
或许是她以往乖得太久了，她的话在宋霞那里是有可信度的。宋霞还有点让夏然放心的是，尊重她的隐私，不会不经她的允许就乱翻她的东西。
“专业课复习的怎么样了？”宋霞更在意这个。
夏然看着窗外，说：“还可以。”
宋霞态度不明，说：“专硕不仅看理论知识扎不扎，还有实践，提前有些从业经验对你来说是好事。”
夏江河说：“一步步来。”
那时候，夏然不懂其中意思，后来才知道他们已经为她铺好后路。
有时夏然会想，她如果没有那些蠢蠢欲动和暂且称为梦想的东西，会过得很轻松，照着他们安排好的来就可以，一路也算顺风顺水，但她就是不甘心。
可能她的人生就是一段拧巴的过程。
车开了两个小时到爷爷家，夏然从小到大都在这里过年。她最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烟花从每家门前腾起，染亮天空，洒下星芒。
当晚，她便穿了两件棉衣坐在平房上仰头欣赏这场免费的视觉盛宴。
鞭炮声一直响到凌晨，快结束时她拍了段视频给蒋行冬，还悄悄打电话过去亲口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挂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手机里收到两个红包。
520，1314。
夏然不扫兴，欣然收下，回了三个“亲亲”的表情。
蒋行冬说要真的。
她说好哒，见面给。
现在已经是新年第一天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天成了夏然不喜欢的日子。
一大清早她跟着爸妈走街串巷，到结束两个口袋里塞满了糖果和红包，新年的热乎劲儿也算接近尾声。
趁着大人们打扑克搓麻将闲聊拉呱，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蒋行冬。
第一个他没接到，等了会，他打过来。
“家里太吵，没有听见。”他解释。
夏然说：“你家里来了很多人呀。”
“嗯，小孩子多到处跑。”蒋行冬的声音低了低，“不耽误我俩说话。”
夏然笑了一下：“那你是不是孩子王？”
“尹祁在呢。”蒋行冬又蓦地笑了，“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没长一岁，反倒年轻了。”
夏然说：“本来就是啊，长得帅都不老。”
蒋行冬笑声更大，不只是她话里的内容，还有她的语调，平平淡淡的，却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你现在在做什么？”他问。
夏然扫了眼街道的两边，只有一排排的轿车。
“刚拜完年，在晒太阳，今天的太阳很好啊，晒下来暖烘烘的，”说着她低了下头，“有你在就更好了。”
蒋行冬心底一热：“小嘴抹蜜了？”
夏然溢出些笑：“可能糖吃多了。”
蒋行冬轻轻笑了，问：“吃巧克力吗？”
“吃。”夏然遗憾地鼓了下嘴，“但会长胖。”
蒋行冬道：“胖点好，下次带给你。”
夏然刚要开口，听到那头有嬉闹声，笑声，欢乐得很。
“你家人找你吗？”她问。
“不是。”蒋行冬从阳台去了院里，清净许多，“我妈问我和谁打电话呢，尹祁说我嫂子。”
“……”
夏然轻声问：“你妈妈怎么说？”
蒋行冬坐在木椅上，头顶是同样的烈日。
“我妈说，那你们都别打扰你哥了，让他多聊会儿。”
“……”
夏然终于张扬起新年的第一张笑脸，说：“我想去你们家玩。”
蒋行冬还不知道她，说：“你最好不要只过嘴瘾。”
夏然无声笑着：“可以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吗？”
“你说呢。”蒋行冬轻哼一声，“我从没带女生回过家。”
夏然：“哦，那算了。”
蒋行冬咬咬牙：“大过年的还不忘气我。”
“没有呀。”夏然赖皮道，“我现在不去，又没说以后也不去。”
蒋行冬听着乐呵了两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初三吧。”夏然主动说，“我回去了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