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记得一个老师说过, 当你被一件一直望不到头的事打击得感觉不到自身价值时，可以找一些被人需要的工作做。
宋霞允许她放松一段时间，夏然本打算去当个义工。
那天梁瑜菲休班, 和她约饭。她说起来这个，梁瑜菲说那你还不如找份家教, 既能赚钱又能帮人。
夏然也想过但又顾忌一战的失败，如果対方不问还好, 那问了就挺尴尬的，上次找的那个就费劲。
“这有啥, 我们本科学校厉害啊, 你也有兼职经历。”梁瑜菲说，“再说你不是还有教师证, 正好用上了。”
夏然被说服：“嗯，那我上网找找看吧。”
梁瑜菲拍胸脯：“这个包在我身上, 我有个同事的対象在教育机构管这事，我帮你问。”
夏然笑，客气道：“感激不尽。”
梁瑜菲：“得了吧。”
吃饱喝足，夏然拉着梁瑜菲陪她剪头发。
“不是年初才剪了？”梁瑜菲用手指拨弄了下她已长到胸前的发尾, “你现在是要一年一剪了？”
“也不是，”夏然垂了下眼，“就想剪了。”
梁瑜菲文艺了句：“莫非是剪断三千烦恼丝？”
夏然笑了笑：“有这么个意思。”
梁瑜菲忽然问：“你剪发你男朋友知道吗？”
有男朋友这事儿，夏然在微信上和梁瑜菲提过, 姑娘大惊小怪一阵儿后直接打来电话。回平城俩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她又被拉着一五一十把他们的经历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完了听到梁瑜菲马后炮地跟了句, 我就说你俩有戏吧。
夏然问你什么时候说的，人你都没见。
梁瑜菲记性好, 回她：“人都没见你都说人好，我人没见还不能在心里说了？”
“……”她无话可対。
·
夏然莫名其妙道：“他知道做什么，又不是他的头发。”
梁瑜菲道：“男人都喜欢长发飘飘的美女啊。”
夏然哼了声：“不喜欢拉倒。”
梁瑜菲戳破她：“你就在我面前硬气吧。”
“……”
都已经到理发店门口了，夏然思来想去真怂了，她开始征求梁瑜菲的意见。
“我剪还是不剪？”
梁瑜菲：“……”
最后还是剪了，而且剪到耳后根。
夏然摸着短短的发梢照镜子，自己倒也能借接受。
“怎么样，还可以吧？”她问。
梁瑜菲帮她把头发整得蓬松了些：“嗯，比想象中好看。”
夏然没有听到满意答案，追问：“你想象中是不是很丑很丑？”
梁瑜菲笑着说：“美死了。”
夏然最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蒋行冬，让他先有心理准备。蒋行冬看到没问怎么剪了，只是夸人，跟她说一会见。
商场离他公司近，夏然和梁瑜菲逛到他快下班的时候，她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等他。
夏然坐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安得地产的招牌在昏暗的夜空下闪耀，像镀了层光，明晃晃的。
她虽是建工系出身，対这个专业的就业情况没太了解过，听梁雨菲说安得现在的发展势头强劲，工资高福利好，一般院校的毕业生都进不了。
他们学校还算拔尖的，梁瑜菲笔试都没过。
姑娘佩服道，你男朋友不是一般的牛啊。
夏然一边挖着提拉米苏吃一边看着窗外，想象即将到来二〇二〇她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有幸被录取，除了不喜欢，生活还是简单的，上课看书写论文。如果没有，那就得找工作，做会计可能又是一轮的煎熬，其他的她又是个小白……唉，怎一个愁字了得。
还有她和蒋行冬。
他给她爱，给她陪伴，给她帮助，还教会她很多，她很感谢他的出现。不过在她的认知里，一段恋情能够持久，除了缠绵的爱意与理解，还有双方互相被需要，而他们这里明显是她需要他比他需要她多得多。所以她在享受这份甜蜜时，心里会有点不踏实，觉得这是偷来的，迟早要还。
那些患得患失的坏情绪总是在她感到快乐的下一秒就紧锣密鼓地袭来，要将她吞噬。
但是，只要他不放手，她就会一直握着走下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蒋行冬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夸张道，“我站三分钟了你也没个反应。”
“啊，我在等下班的人流，”夏然迟钝地指指窗外，“怎么没看见有大波人往外走？”
蒋行冬拿起她的果汁喝了口：“我先溜了。”
夏然：“……哦。”
蒋行冬放下杯子就看着她笑，夏然还忘这茬了。
她拢了拢头发，又问一遍：“好看吗？”
蒋行冬不带停顿的：“好看。”更活泼俏皮了些。
“真的假的？”夏然说，“你别敷衍我。”
蒋行冬目光宠溺：“你怎样都好看。”
夏然笑着嘁了声。
蒋行冬朝她的蛋糕努了下嘴：“给我一口。”
夏然说：“甜的。”
“嗯。”
夏然当他饿了，蒋行冬就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吃进嘴里。
夏然问：“甜吧？”
“不甜。”
她疑问：“你什么时候能吃甜的了？”
蒋行冬悠然自在：“一直在吃啊。”
“什么？”
“你啊。”他流利地答。
“……”
逗完，蒋行冬笑着领她去吃饭。
夏然対吃的没讲究，到哪吃吃什么一般是蒋行冬来定，神奇的是，每次都合她的口味，她跟着他吃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这次去的是主推特色菜的餐厅，蒋行冬定了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夏然上一顿还没消化，这会儿吃得慢悠悠。往右看了眼，她瞥到墙面镜子里她的样子，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哎，你怎么认出我的？”夏然问他，“换了个发型差别还挺大的吧。”
蒋行冬夹了块糍粑放到她盘里：“你就算搁人堆里我都能找到你。”
“你就净说些好听的吧。”
她低头吃糍粑，口味香而不腻。
蒋行冬笑了：“不爱听？”
夏然冷笑：“不爱。”
“那亲个？”
“……”
夏然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中间，梁瑜菲发消息来说工作有谱，明天就可以面试，夏然回了个赞。
她正好和蒋行冬提了，他说行。
过了会，蒋行冬又问：“你做这个会不会影响我们见面次数？”
回平城后就没见过几面，她还忙起别的事。
夏然小声咕哝了句：“也不用太经常见吧。”
蒋行冬“嗯？”了声，以为听错了，侧目：“几个意思？”
夏然晃了下视线：“距离产生美啊。”
蒋行冬停下筷子，刚见面就觉得她不対劲，现在这话都说出来了。
“你不想我？”他问。
“不想。”夏然说得快，又怕他真生气，解释说，“又不是不见了，想了再见嘛。”
可蒋行冬只在乎前一句：“真不想假不想？”
夏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蒋行冬就靠了过去，她根本抵挡不了。
“我非要亲。”他说。
这一闹，夏然不吃了，蒋行冬也吃不去。
俩人都沉默了会儿，静得有些可怕。最终还是蒋行冬先开口，问她去不去看电影，夏然点了点头。
那是一部新上映的青春爱情剧，口碑不好，看得人就不多，他们选它是因为时间合适。
蒋行冬一直牵着夏然的手，在位置上坐下也没放开，好像这样才心安。
夏然顺从他，那会儿她不是生气，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确实是她的心里话，但又不是他想的意思。
她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就趁着影院的光线暗下来时探身吻了下他的侧脸，向他示好。
蒋行冬实属得了便宜卖乖型的，马上就捏着她脸蛋亲了好几分钟，然后把她搂在怀里，时不时地勾引一下，心里可是畅快了。
这是夏然看得最不清闲的一次电影。
剧情她记得断断续续，只顾着一次又一次的脸红了，好在坐在最后一排，无人在意。
结束后，蒋行冬满足极了，笑容化不掉，叫人见了以为他看的是部喜剧。夏然嫌丢人，想离他远点，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一只手箍在腰上。
“走丢了。”他低头道。
夏然：“………”
九点了，蒋行冬送她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他说了句：“别忘了我们的约会。”
夏然懵：“嗯？”
蒋行冬轻哼：“就知道你忘了。”
夏然在脑里转了一圈：“什么啊？”
蒋行冬眸子深沉：“你抱抱我。”
“……”这人没够儿。
夏然伸出手，实实在在地抱住他。
蒋行冬如愿以偿就松口了：“跨年夜看夜景。”
夏然啊了声，昂起头，满脸的歉意。
“真忘了，最近过得有些迷糊。”
蒋行冬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又轻又温柔。
“没事，能来就行。”他问，“能来吗？”
“能。”她肯定地说。
第二天，夏然去应聘，机构负责人问了她几个问题就完事儿，快元旦，假期里有好多家长找补习，她先被安排给一个初中毕业生讲语文英语，一天三小时，一小时一百二，后面再当几天的助教。
她教的那个学生叫尹祁，是个男生。
夏然照着地址找到他家才发现，这里离她家只有两个街道的距离。
男生的妈妈在家，女人温婉年轻，看不出真实岁数。
俩人聊了几句，女人対夏然挺满意，也挺实诚，说她家儿子可能不好対付。
正说着，有人开门，夏然看到一个男生走进来。
他羽绒服的拉链敞开，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体恤，神情淡漠，发型不羁。
他应该就是尹祁了。
尹湘玉喊人：“祁，这是你新来的家教老师。”
男生瞥过去一眼，带着叛逆和桀骜，半晌嗯了声，走进厨房倒水喝。
尹湘玉问夏然：“你一会有事吗？”
夏然说：“没有。”
尹湘玉：“那要不今天就开始辅导吧，你先试试，觉得可以的话，钱从今天算。”
夏然点了点头。
尹祁全程没说话，上了楼，房门没关。
尹湘玉给夏然找好椅子，又和尹祁交代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夏然看了会女人走后就不停玩手机的少年，说话：“你现在很忙吗？”
尹祁像没听见姿势不变，夏然只好继续：“你忙的话……”
尹祁抬起头问：“你教什么？”
夏然回：“语文和英语。”
尹祁哦了声，又低头点手机。
夏然深吸一口气，又要说，尹祁开口了：“我回个消息。”
夏然咽下话：“好。”
等尹祁说可以了，夏然问他最近有没有考试，想看看他的卷子摸摸底儿。
尹祁倒是拿出卷子了，可上面除了印刷字没他的字迹，英语卷上有，也是他随便填的ABCD。
夏然问：“你现在能做一下吗？”
尹祁：“不会。”
夏然说：“会多少做多少。”
尹祁顿了会拿起笔，夏然问他要语文书看看，尹祁说在书包里，你自己找找。
和夏然想的一样，书上的笔记零零散散，随心情听课，画的怪兽倒是有模有样，还给上了色。
不到半个小时，尹祁就放下笔，夏然不用看也知道他做成什么样。
“我们要不聊会天吧，先熟悉熟悉。”她提议。
尹祁看了她眼，无话。
夏然微笑：“那我先说，如果你有不同意的地方可以随时打断。”
尹祁依旧安静，身体靠着椅背，视线落在桌上。
“我叫夏然，你可以叫我小夏，我朋友都这么叫我。”夏然注意到尹祁的表情有些松动，“我是工科生，现在却来教文科的知识，很奇怪対吧。在初中的时候我物理特别差，差到老师那时候就给我下了定义你以后只能学文，我当时也这么想。但后来真正文理分科时我选了理，高中后两年対我的折磨可能就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想学也学不进去。不过你比我好多了，你妈妈说请家教的事你同意，这说明你対学习没有那么抵触了吧。”
她等了尹祁半分钟，他没反驳。
“从无到有这个过程是很难，你会害怕现在开始是不是晚了，离中考只剩了不到两百天学了也未必得到想要的结果等等。但你可以这么想，迈出一步你就赢了，从零分到十分，再到二十、五十……慢慢往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尹祁笑了声，又马上收回。
夏然弯弯唇：“我说这么多，你要不也随便说几句？”
一直没玩手机，也没不耐烦，还有的救。
尹祁坐直，看她：“你教我几天？”
“元旦三天。”
“以后呢？”
“以后应该会有更厉害的老师来教你，我算是临时替补。”
那段时间，尹祁做了英语卷里的单选完形和补全対话，错得可想而知，夏然给他讲完这些，又说了些简单句，主谓宾怎么区分。
到饭点，尹湘玉留夏然吃晚饭，她连说不用不用，最后硬是被塞了一兜水果带走。
又一个夜晚降临。
夏然给蒋行冬回完他一小时前来的消息，慢慢走到公交站。梁瑜菲打电话问她怎么样，她大体说了下尹祁的情况。
梁瑜菲总结：“学渣里的学渣？”
夏然说：“也还行，他要能认真対待，我还是有信心教会他点东西的。”
梁瑜菲说：“就你好脾气吧，是我早掀书走了。”
“我脾气好？”夏然笑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梁瑜菲也笑：“能忍我身边找不出第二个。”
“我谢谢你啊。”
“不用，请顿饭吧。”
“行啊。”夏然收了笑，“我还有一事相求。”
梁瑜菲：“啥事？”
“帮我撒个谎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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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记：写这章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期待几天的大雨，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跑到阳台拉开窗网，探着身子看急而快的雨点敲击大地。再抬头，远处的青山已云雾缭绕，下面白墙红顶的居民区，像是山中阁楼，美极了。我站了一个小时，听着久违的雨声，看着淌出水的河道，不时地敲几个字，让雨淋进心里。那天是端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