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夏然起得特别早，四点半就出门了。她在小区门口扫了辆单车骑上就走，还担心会不会晚了。
等她到了一教，那里果然已经有一撮人在站着了。夏然锁好车快步走近，排在队伍后面。她默数了下，不到二十个人，女生偏多。
一号教学楼和四教相通，是考研楼，今早开放，来的人都为了能占到座位。
初秋的清晨，气温比往常低了几个度，凉气逼人。
夏然走得匆忙，只穿了件短袖，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她抱紧双臂跺了会脚，侧身往后看。
人已经排到一米开外了。
夏然听旁边的女生说，有人昨晚没走直接睡在教室里。她想起问同学去年的占座情况，他说那时候老师到教室赶人他们都躲到厕所里，跟打游击似的。
个个都这么拼。
还有半个小时六点，周围的人都在猜大爷会几点开门，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最快地冲进楼里，坐电梯还是走楼梯方便，哪个楼层占位的人少。
夏然光听着都紧张了。
只记得她用比百米冲刺更多的力气闷头直冲到五楼，顾不上腿酸挨个教室往里看，好像每个桌上都放了书。她心里一黑，胡乱推了个门进去。
这个更绝，都坐着人了。
在她失望地要退出去时，眼扫到离她最近的一个位置，上面没有粘条也没写字。
夏然又往桌洞里看了看，空的。
她心里蹭地敞亮了，立马坐下拉开书包链把书拿出来，眼睛顺便逡巡了四周一圈。
有七八个人，他们抱着抱枕，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过了会儿，夏然去四教把放在那里的书搬了过来。她刚走到教室外就听到里面一阵吵闹，进去一看。
有两个人在为座位的事争论。
一个说她暑假前就占了，另一个说暑假前占的没用，争来吵去各执一词，好一会也没个结果。
夏然就拿着高分指南去了旁边没人的教室，戴着耳机隔绝掉外界声音和慢慢袭来的困意。
在她支撑不住脑袋快趴到桌上时，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个人。夏然下意识挺直背，还没动笔，桌面被敲了敲。
她转头去看，迷瞪的眼瞬间睁大，把耳机摘下。
“你怎么在这？”
蒋行冬朝她坐着，佯装皱眉思索了会，说：“起床前做了个梦，有仙人告诉我一教526有惊喜等着我，我就来了。”
夏然黑线：“有吗？”
他一本正经：“有啊，你不就是。”
“……”夏然不知该回什么，坐正身子。
蒋行冬笑了笑，一步跨到她前面的位置坐下：“今天占座？”
她点点头。
“占到了？”
“嗯……”说着，夏然打了个哈欠，泪花都冒出来了，有些萌态。
他弯了下唇：“几点起的？”
夏然擦眼睛：“四点多吧。”
蒋行冬记得当初看谢宋备考，他不是在教室学就是图书馆，再不宿舍，没个固定地方。
到她这儿，还挺要命的。
“吃早饭了？”他问。
“不饿。”
蒋行冬：“才八点，能熬到中午啊？”
可能困意太浓，她这会儿没了疏离，有些懒慢和迷糊，语调很轻：“熬不到就早点去吃喽。”
蒋行冬看着她，声音也随之低了：“困就睡会。”
夏然嗯了声，又抬眼，拿手朝后指了指：“你过来时有没有听到那边教室里有吵闹声？”
蒋行冬目光不动：“你占的那里？”
“嗯。”
“厉害。”蒋行冬说，“我上来那会儿他们刚散，校警来了。”
他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想起夏然也会去占座就过来了。上了五楼，他顺着吵声去找，没她，又走到一个安静的教室，看见了。
夏然吓一跳：“这么严重？”
蒋行冬被她模样逗笑，问：“是为了抢座？”
夏然嗯了声，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运。
那个教室小，不能用来上课，他们一整天都可以待在里面学习。座位很抢手，有的是从上届世袭甚至要花钱买。所以夏然能捡漏占到座不能说是“挺”了，简直是非常幸运。或者像蒋行冬所说的，是惊喜。
“你来学校干什么啊？”她又问。
蒋行冬的舌尖滑过嘴角，顿了下，说：“知道学校后面有栋楼在建吧？”
“昂。”她怔怔的。
“我在里面搬砖。”
“……”还不如说闲逛呢。
夏然拿起笔，低头看书，眼晃了两下才找到题做到哪了。
蒋行冬笑笑：“不信啊？”
“这我可没说。”夏然用他的话堵他，调皮得很。
他笑出声，抽走她手里的笔放到一边：“困成什么样了都，再学也是耗时间，趴着休息会。”
夏然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又不见他走。
她看看他：“你呢？”
“我啊，”蒋行冬说，“我当然是去搬砖。”
“好，再见。”
“……得嘞。”蒋行冬站起来，“后门给你关上，让你睡得安稳点。”
夏然说谢谢，听到关门声，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咬唇笑了下。很快她就睡着了，期间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眼皮太沉，她没起得来。
再转醒已经九点多，胳膊都被她枕麻了，头还有些昏胀。夏然慢慢抬起身，看到桌角放着的豆浆和小笼包，愣住了。
她盯着那两样东西发了会呆，点开流量，手机振了下。
江娅问她占到座了没。
她回占到了，523。
江娅可能在忙没有回。
夏然犹豫了会，手按下去，她和蒋行冬上次聊天还是那简短的三句话。
除了他，她想不到是谁送的，又不好直接问，就发了个很俗套的开场白。
“在吗？”
他可能也在忙，夏然把手机揣在裤兜里，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洗眼睛。
那时候，楼道里静了许多。
她走到523推门进去，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八成都回去补觉了。
夏然拿着水杯去打热水，刚扭上盖，手机来动静了。
蒋行冬：“嗯，醒了？”
“刚醒。”夏然边走回教室边想着措辞。
然后，她问：“你回来过吗？”
蒋行冬咬着烟，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是我，不用谢。”
夏然：“……”
他又发：“朋友不是白当的。”
夏然笑笑，算好价格发了红包给他。
蒋行冬盯着黄色框里的“朋友也得谢”几个字目光变得莫测。他一口接一口地抽完烟，忽然笑了下，手一动领取红包。
不着急，一点一点地磨，一步一步地来，他有的是耐心。
夏然吃完饭拿书回了523，教室朝阳，大片的阳光涌进窗户里。
江娅问她怎么不去三楼，她们之前在的那个教室。
不出意外，陈亦予会留在三楼。她早上排队的时候没见到他，按他的拼命程度，只可能是在教室里过了一晚。她选择五楼，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她回，可以多爬两层楼，减肥。
于是从那以后，523成了夏然的另一个“根据地”。
过了两天，学校正式开学。每逢课间铃声响起，楼道里便会充满喧哗和嬉笑，教室也有人进来出去。
夏然注意过，教室里坐着十二个人。
有五个人是一个系的，其他大都两两结伴，就她一个单着。
刚上大学那会儿，夏然特别害怕落单，总觉得如果她一个人的话，经过她的人会侧目看她，暗地里说她奇怪。有这种想法她也很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自卑。
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哪怕对方仅仅是个陌生人。
现在不能说她有了长进，只是她会挑人少的地方走，装着什么都不在乎。过去的两个月里，夏然已经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出行时间和路线，逐渐习惯独来独往。
以前在食堂吃饭也是个难事，她都带回宿舍吃。现在没办法，夏然就边看剧边吃饭，脑子跟着剧情走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还能放松心情。
蒋行冬打完饭看见的就是她这幅模样，边夹菜吃边对着手机傻笑，关键还挺认真。想想见过她的几次，她好像都会陷到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周边的人是谁。他慢慢走过去，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同学，这里有人吗？”蒋行冬站到她桌边，变了变嗓子。
夏然立马收了笑意，微抬下眸，摇头，将手机挪近自己。蒋行冬嘴角带笑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的目光还粘在手机上，用手指扣了扣餐桌。
“用不着这么忽视我吧？”
夏然募得抬眼：“是你！”
蒋行冬笑了下：“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夏然把手机朝他转了九十度：“《父母爱情》，看过吗？”
蒋行冬拌着面条看了几秒：“可能在电视上扫过一眼，不记得了。”
夏然正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不想停：“想看吗？”
蒋行冬问：“讲什么的？”
夏然简短地说：“海军军官和资本家小姐的故事。”
蒋行冬嚼着面咽下，想起上次她看个电影哭得那么凶，问：“喜欢当兵的？”
“嗯？”夏然暂停视频，“啊，我有个朋友喜欢，这也是她推荐给我的。”
他问：“你喜欢什么？”
“什么？”她眼眸干净。
蒋行冬：“喜欢会计才跨专业考研？”
夏然一愣，低头吃饭：“不然呢？”
蒋行冬看了她会儿，手指点桌上的手机两下：“接着看吧。”
听到德华的大嗓门，夏然淡下去的脸又鲜活起来。
蒋行冬吃得快，俩人差不多一起吃完。下了楼，他在门口小卖部买烟，又拿了瓶酸奶给夏然，她不要。
蒋行冬塞到她怀里，丢下俩字：“补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