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里,柳玉都没再见过宋殊禹。

听刘嬷嬷说,最近宋殊禹很忙,每日下了朝都得在宫里逗留上一段时间,和小皇帝商讨要事。

朝廷上那么多大臣,个个心怀鬼胎,有些人非但不帮忙出谋划策,甚至想趁此机会将宋殊禹拖下马。

接二连三的事让宋殊禹分身乏术,连呆在府里的时候都很少。

不过刘嬷嬷没说的是,几乎每宿宋殊禹都会过来,在卧房里坐到半夜才离开。

但宋殊禹不说,柳玉不知,她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及此事。

柳玉在府里呆得无聊,每日除了吃睡就是逗猫,毕竟这里不是他真正的家,他不敢乱走。

入了六月,天儿更热了。

刘嬷嬷找来裁缝为柳玉做了几套轻薄的衣裳,都是不系腰带的设计,布料又轻又滑,摸上去凉凉的。

柳玉肚子渐大,却一直呆在这个方方正正的院里,刘嬷嬷有心带他出去走走散心。

之前卓府的管事说摄政王府比卓府大多了,柳玉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如今身在摄政王府,他才发现摄政王府果然比卓府大上许多。

摄政王府里甚至人工造了一个小湖,湖边栽种着一排杨柳,已经生出新芽的柳条拂过湖面,**起涟漪,后面掩映着一座凉亭。

柳玉在凉亭里坐下。

阳光并未直接晒到凉亭里,虽有些热,但桌椅不至于烫人。

刘嬷嬷命人抱了一个装满冰的小箱子过来,还端上来一些瓜果点心,她知道柳玉不爱喝茶,便把茶水换成加了些冰的酸梅汤。

小黑猫也长大了些,吃肉条时不再像之前那般费劲了,毛也比之前浓密顺滑不少。

可两三个月正是猫最调皮爱闹的时候,把它放到石桌上一点也不安分,一会儿扒一扒放了冰块的小箱子,一会儿往柳**上跳。

一眨眼的功夫,小猫便趁着柳玉不注意时钻进了草丛里。

刘嬷嬷等人赶紧分散开了找。

柳玉在原地站不住,也钻进草丛寻找。

前面就是一片树林,柳玉害怕迷路,不敢找得太深,找了几圈无果,他就要原路返回,却冷不丁地听见有人说话。

柳玉当即愣住。

他顺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片草丛里藏着一条小径,此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径朝他这边走来,不过有树木的遮挡,那两个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我不解释你要生气,解释了你又不听,你让我咋办?”后面的人说。

前面的人只管闷头走,没给后面的人一点反应。

“你说话呀。”后面的人催促。

前面的人依旧闷声不出气。

后面的人急了,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前面的人的去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火气:“邢秀,我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柳玉本来还觉得那两个人的声音耳熟来着,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惊讶不已。

原来是明檀和邢秀。

可明檀和邢秀怎么又在一起?

柳玉见他们的次数不多,然而每次见到他们,他们都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之前柳玉并未多想,这会儿联系上他们的对话,突然心生怪异。

不过他也没有立场去怀疑什么,每次见到明檀都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他神色慌张,想要扭头离开。

结果就在下一刻,明檀伸手揪住邢秀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柳玉:“……”

他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眼花,因为邢秀发现了他的存在,略微一愣,随即一把将明檀推开。

明檀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满脸不悦,正要开口,就见邢秀喊道:“柳公子。”

明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正好和满脸尴尬的柳玉撞上视线。

柳玉尴尬到无地自容,同时心乱如麻,刚才看到的画面震惊得他大脑都罢工了好一会儿。

他藏在袖袍里的五指逐渐攥紧,扯着嘴角挤出一抹无比强硬的笑容。

“我、我是来找猫的。”

相比柳玉的僵硬,明檀却表现得格外轻松自在,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明媚一笑:“是那只小黑猫吗?找到了吗?”

柳玉摇了摇头:“没有。”

明檀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邢秀:“听到了吗?猫丢了,快去找。”

邢秀一声不吭,闪身消失在了柳玉面前。

柳玉挠挠头,又摸摸鼻子,哪儿哪儿不自在,半晌,他说:“那我也走了。”

说完转身要溜。

“站住。”

柳玉脚步一顿,一时间犹如脚上被捆了一条无形的绳子,让他连往前迈出一步都很艰难。

身后传来明檀的说话声:“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别急着走呀,放心,邢秀会帮你找到猫。”

柳玉站着不动。

明檀主动走了过来,脸上笑容不变,她眼神好奇地打量了柳玉好一会儿,说道:“瞧你吓的,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柳玉连看都不敢看明檀,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

明檀一看柳玉这反应就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什么,她喊住柳玉就是想解释一下。

“大人跟你说了吗?”

“……”柳玉茫然,“说什么?”

“我和大人假成亲的事儿。”

“说了……”

“但你没信。”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被戳中心事的柳玉脸都红了。

明檀作为宋殊禹名义上的夫人,自然知道这段时日宋殊禹被赶去书房的事儿,她原本想着宋殊禹什么都跟柳玉解释过了,怎的柳玉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果然是他们家大人造孽太多,说的话连柳玉都不信。

明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偷着乐了一会儿,才帮着解释道:“刚刚你也看到了,邢秀才是我喜欢的人,我和大人之间没有一点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再说,就凭宋殊禹那样吓人的脾气,估计只有柳玉压制得住,若是换个人对宋殊禹使性子,只怕人都死了几回了。

明檀见柳玉不说话,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但柳玉嘴角紧抿,眼睫颤得厉害,想必内心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

走出草丛,邢秀已经拎着小猫在外面等着了。

柳玉接过小猫,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猫被邢秀吓得不轻,到了柳玉怀里后便直往臂弯里钻,毛茸茸的脑袋拱着柳玉的手臂。

柳玉换了个姿势抱着小猫,一个嬷嬷脚步匆忙地从远处跑来,看了眼柳玉后,凑到刘嬷嬷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刘嬷嬷愣了一下,也回头看了眼柳玉。

柳玉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目光在两个嬷嬷之间转了一圈:“怎么了?”

“没、没什么。”刘嬷嬷居然结巴了。

如今柳玉哪儿有那么好糊弄,他皱着眉头追问。

可刘嬷嬷的嘴巴很紧,不仅什么都不说,还吩咐下人收拾一下赶紧回去了。

然而才走到一半就被一个人截住了去路。

来人手执长剑,满身煞气,一张脸毫无遮挡。

走在最前面的柳玉一眼看清来人的相貌,又惊又喜地喊道:“奚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奚锦当然是一路过关斩将闯来这里的,他迅速将长剑往身后一收,伸手便要过来拉柳玉:“瑞王让我来带你走——”

话未说完,奚锦仿佛被人猛地扼住了喉管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目光停在柳玉隆起的腹部上。

“你……”奚锦一下子猜到了什么,猛吸口气,突然间连说话都不顺畅了,“他……”

“你谁啊?竟敢擅闯我们摄政王府!”刘嬷嬷见势不对,气势汹汹地往柳玉和奚锦中间一横,身体挡住柳玉,同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抓刺客啦!”

奚锦眼神凛冽,手起手落。

只见刘嬷嬷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其他嬷嬷和丫鬟早已乱作一团。

奚锦连忙抓住柳玉的手腕,目光尽量不往柳玉的腹部看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脸上净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奚大哥,我们去哪儿?”柳玉踉踉跄跄地跟着奚锦。

奚锦头也不回地说:“去见你爹,他就在摄政王府里。”

“我爹?”柳玉猛地一震,“我爹不是……”

“是你另一个爹。”奚锦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犹如在狠狠咀嚼着谁的皮肉,“让你爹好好看看,摄政王那个家伙对你做了什么好事。”

“奚大哥……”

“当年你爹柳春时同友人一起入京,偶然之下救了瑞王一命,便做起了瑞王的书童,后来柳春时抱着还是婴孩的你回到桐溪县,谎称你是他和京中一个女子所生,其实并非如此,你是他亲自生下来的孩子。”

“……”

“换而言之,你是他和瑞王的孩子。”

“……”

奚锦回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柳玉:“瑞王也是你爹。”

柳玉往原地一站,整片头皮都在发麻,这个消息让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他的大脑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

奚锦没有强拉着他走,转身郑重其事地说:“你爹来了,他就在这里,他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