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伸手环住宋殊禹的腰,将脑袋枕到宋殊禹的腿上,他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你何时回来的?”

宋殊禹身体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用手摸一摸柳玉柔软的发丝。

“刚回来。”宋殊禹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你睡多久了?”

柳玉扭过脑袋,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没有多久,可能半个时辰。”

“那再睡会儿?”

“嗯。”

柳玉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便把脸埋进宋殊禹的衣袍里,也不知宋殊禹去过哪里,衣服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也正是这股檀香拉回了柳玉的神志。

宋殊禹本想换个姿势让柳玉睡得舒服一些,结果怀里抱着的人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宋殊禹一下子拧起眉头。

“宋子臻?”柳玉终于清醒,一骨碌地从宋殊禹身上爬起来,脸上带着和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原来是你。”

宋殊禹被柳玉眉宇之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抗拒刺了一下,佯装无事地去拉柳玉的手:“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

柳玉没有挣扎,但也没有主动,只是木着一张脸地看着宋殊禹。

宋殊禹看了眼柳玉隆起的腹部,没了宽袍大衣的遮挡,只穿了一身里衣的柳玉孕肚相当明显,他盘起腿来有些吃力,便伸长了两条腿大喇喇地叉开坐着。

往常柳玉无论是在宋殊禹面前还是其他人面前都会注意形象,这会儿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了,无所谓宋殊禹如何看他。

宋殊禹的目光在柳玉的腹部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想摸,可又没有那个胆子。

最后,他伸出去的时候落在了柳玉的膝盖上。

轻轻揉了揉。

却见柳玉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怎么了?疼吗?”宋殊禹不敢再动,手指虚虚按着柳玉的膝盖。

他离宫前特意去了一趟御书房,除了和小皇帝商量要事外,还让小皇帝帮忙召集了宫中的御医。

宫中御医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经由一层层考试筛选上来,理论知识多,但见识颇少、思想固化,另一种是经由招募进宫,曾经多是游医,走南闯北,治过许多疑难杂症,也见过许多新鲜事物。

宋殊禹挑了两个经历偏后者的御医,避开小皇帝和其他人,单独向两个御医询问了男人生子之事。

两个御医诚惶诚惶,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男人怀孕生子,但在外闯**了十几年,多少听说过一些风声,他们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只说自己需要时间查阅商讨。

宋殊禹早有心理准备,很快放了人,不过在两个御医走之前,还是向他们请教了一下照顾孕夫的细节以及注意事项。

这两个御医在老皇帝生前最为龙精虎猛的时候便在宫里伺候妃嫔了,对这方面的事最为精通。

他们说怀了身子的人容易受到周遭事物的影响,情绪起伏不定,甚至变得暴躁易怒,为了一点小事就会大动肝火,总体来说是由心里上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导致,若是条件允许,让丫鬟帮忙揉揉膝盖,拿热帕子敷一下身上的酸痛部位都是可行的。

为此,宋殊禹还多花了一会儿工夫在宫中学习了揉膝盖的手法。

难道是他记错了?

宋殊禹摸了摸柳玉的膝盖,问道:“刚刚被我揉疼了吗?”

柳玉摇头:“不怪你,本来就疼。”

看来真被御医说对了,宋殊禹想着,拉来被子盖住柳玉的腿,起身说道:“你接着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柳玉垂着眼睫,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宋殊禹要去哪里。

门外就有丫鬟守着,还有刘嬷嬷亲自上阵,但宋殊禹没有把事儿吩咐下去,而是直接去了厨房,亲眼看着丫鬟烧了一壶水。

宋殊禹让丫鬟拿来盆子和帕子,倒了些凉水中和一下温度,把帕子浸进水里,端着盆子往回走。

丫鬟满脸慌张地跟在后面,心急如焚,不停向刘嬷嬷递着眼色。

刘嬷嬷也很无奈,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若是往常,谁敢让他们家大人干这种粗活儿?即便大人不说什么,藏在暗处的邢秀估计也会跳出来给她们两刀。

可这会儿连邢秀都没有一点动静,不知是默认了他们家大人的行为还是和她们一样被震撼到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走到屋门外时,宋殊禹忽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刘嬷嬷和几个丫鬟也忙不迭停下脚步,她们见宋殊禹转头朝院里看去,也纷纷转过脑袋。

原本睡在屋里的柳玉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身上披着一件薄衣,乌黑的长发随意用一条细绳捆了起来,他站在墙角,仰起脑袋,迎着阳光的侧脸能看出他此时的表情十分严肃。

剩下的几个丫鬟在柳玉身后站成一排,皆是一脸无奈。

听见脚步声,那几个丫鬟齐声喊了大人。

宋殊禹把手里泡着帕子的盆子交给刘嬷嬷,对那几个丫鬟摆了摆手,等她们下去后,便走到柳玉身后。

柳玉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尽管没有回头,可背对着他的身影肉眼可见地绷紧起来。

宋殊禹眼神微暗,停在了距离柳玉两三步之遥的地方。

“在看什么?”

“那里。”柳玉有时候排斥宋殊禹,但基本上对宋殊禹有问必答,他抬手指了下墙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只猫?”

宋殊禹抬头看了看。

阳光有些刺眼,不过不影响他看到墙头的一个位置上蜷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黑炭。

宋殊禹身份特殊,不仅身边藏了众多暗卫,也在摄政王府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没他点头,连一只苍蝇都不会被放进来。

可想而知,那团黑炭应该是府里一些丫鬟的杰作,之前宋殊禹有半年没回来,丫鬟心软,没舍得在寒冬腊月里把可怜的猫赶走,猫藏在府里,还生了小猫。

宋殊禹向来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当即沉下脸来:“刘嬷嬷。”

刘嬷嬷在府里的资历再深,到底还是要看宋殊禹这个主子的脸色,她心头一慌,软软地跪到了地上。

一群丫鬟见状,跪得一个比一个快。

不一会儿,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跪得一地都是。

“老奴有错,老奴看守不力,大人先让老奴把那只小畜生从墙上弄下来,事后老奴认打认罚。”

宋殊禹脸色难看,却还是给了刘嬷嬷面子:“把它抓下来扔出去,免得抓到人。”

这个人不指其他人,只指柳玉。

而柳玉已经被宋殊禹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吓得吭都不敢吭一声,直到听说要把猫扔出去,他才用力眨了眨眼睛。

“不能扔。”他拽了下宋殊禹的袖袍边缘,焦急地说,“它那么小,可能才两三个月大,扔出去肯定活不了。”

宋殊禹多看了眼柳玉拽着自己衣服的手,脸色是温和下来了,可语气依旧强硬:“也不能把它留在府里,容易抓伤人。”

“不把它留在府里的话,它就没去处了。”柳玉生怕小猫被扔出去,一时没想那么多,习惯性地开口撒娇,“宋子臻,你就行行好让它留下吧,好人会有好报的郁颜。”

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和一群丫鬟表情惊骇,却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大气不敢出。

宋殊禹字子臻,了解他、认识他的人都会叫他宋子臻,可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自从他们家大人稳坐摄政王之位后,还真没几个人敢再喊“宋子臻”这三个字。

柳玉是第一个。

至于第二个嘛……

不知道小皇帝和卓家二公子敢不敢喊,就算他们敢,估计他们家大人也不会像此时这般平和地应下。

宋殊禹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有那么一瞬,从里面迸发出的光彩比头顶的太阳还要刺目。

“行吧。”宋殊禹妥协地说,“那我找个人收留……”

话未说完,就被柳玉急声打断:“我!”

“你?”

“我可以照顾它。”柳玉眼巴巴地望着宋殊禹,一副可怜相,眼里写满了恳求,“我在这里好闷,想找点事儿做……”

宋殊禹沉默。

柳玉扒着宋殊禹的衣服,表面上是恳求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对方不同意的话就这么耗下去的架势。

宋殊禹叹了口气,出声喊道:“邢秀。”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旁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把那只猫抓下来,拿去洗一洗,再把它的爪子剪一剪,收拾好了送过来。”

“……是。”

于是赤羽司上下最令人胆寒且手上沾了无数人鲜血的第一杀手邢秀面无表情地飞去墙头抓猫了。

不过他也习惯了。

比起跟踪柳玉和盯梢柳玉,抓猫好歹给了他伸展拳脚的机会。

当天夜里,柳玉刚用过晚膳,邢秀便拎着那只被“处理”过的小猫出现了。

小猫还在瑟瑟发抖,举着两只小爪子,夹起尾巴,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邢秀把小猫递给柳玉,小猫才瞬间活了过来一般,一个劲儿地往柳玉的臂弯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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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