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禹见状,顿时急了,连忙去拉柳玉的手。

没想到这次柳玉一下子就被拉回来了。

柳玉仰起脸,抿唇不语地看着他。

明黄的光线犹如柔纱一般覆盖在柳玉脸上,柳玉眼睫轻颤,乌黑的眼里好似有水光流动,模糊地映出宋殊禹的身影。

宋殊禹垂着眼睑和柳玉对视。

自从来到京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柳玉的脸了,他们每次相遇都以鸡飞狗跳开始、以不欢而散结束。

宋殊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柳玉:“我们不闹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柳玉的双手慢慢攀上宋殊禹的背脊,他把脸贴在宋殊禹在肩膀上:“好。”

宋殊禹浑身一震,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抱着柳玉的力道逐渐收紧:“此话当真?”

柳玉轻轻捏了下他背后的肉:“骗你做什么?”

“那你刚刚还走。”

“我逗你玩儿的。”柳玉语气欢快,把脸闷在宋殊禹的颈窝里偷笑了一会儿,颇有些得意地说,“被我吓到了吧?”

“……”卡在宋殊禹喉管里的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吓到了,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离开。”柳玉又说。

闻言,宋殊禹原本放下去的一颗心猛然提起,他愣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在茶坊里活儿还没干完,要是我贸然走了,掌柜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接替我,那我的位置岂不是空下来了吗?”柳玉顿了顿,又嘀咕一句,“而且我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宋殊禹还以为柳玉反悔了,听柳玉这么一解释,才发现自己后背渗出了汗水,就这么片刻工夫,他心里起起落落,就跟被人抛上天又坠下来似的。

这种感觉还真不好受。

“好。”宋殊禹呼出口气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柳玉想了想:“至少五六天吧。”

“好。”尽管心里觉得五六天着实有些长了,可宋殊禹不得不答应下来,他说,“这期间我依然会安排人守在你身边。”

柳玉点了点头。

宋殊禹垂眸看见柳玉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心中一动,仿佛又看见了柳玉从前那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柳玉的脸颊,低头在柳玉的侧脸落下一吻。

柳玉微微一怔,乌黑的眼珠转了过来。

宋殊禹顺势托住柳玉的下巴,吻从侧脸游弋到鼻尖,又从鼻尖往下落去,最后轻轻贴上柳玉的嘴唇。

柳玉眼睫直抖,面上仍是微怔的表情,一双睁圆的眼睛笔直地盯着宋殊禹近在咫尺的俊脸。

宋殊禹停顿了下,在没有感受到柳玉的拒绝后,他准备更进一步。

可就在这时——

后背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宋殊禹猝不及防,疼得猛吸口气。

与此同时,柳玉往后一靠,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现在不想和你亲嘴。”柳玉嘴上这么说,揪着宋殊禹后背的手也没有停下。

宋殊禹脸色发青,脸上净是无奈,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不亲就不亲。”

柳玉松了手。

宋殊禹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柳玉揪下一块肉了,他以前就知道柳玉力气大,却不知柳玉揪起人来也这么大力。

可他一句怨言都不敢有,拿起柳玉揪他的那只手看了看:“没揪疼吧?”

“我揪的你,我疼什么?”柳玉说完,反问了句,“你被揪疼了吗?”

宋殊禹立即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就好。”柳玉微微一笑,白净在脸颊上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也笑得弯弯的。

宋殊禹看入了神,忽然觉得自己挨这一顿揪值得了。

他好久没看到柳玉笑了。

然而柳玉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恢复到了之前的麻木表情,抬眸看了看宋殊禹:“那我走了,谢松还在外面等我。”

说完,也不给宋殊禹任何反应的机会,柳玉抱着衣裤便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屋子。

宋殊禹在原地呆站许久,叹息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成衣店,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喊了曾夷的名字。

曾夷鬼魅般地落在宋殊禹面前,单膝跪地,脑袋低垂:“大人。”

“从今日起,你和曾飞不必再回摄政王府,你们留在柳玉身边看着。”面对曾夷,宋殊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周身寒气环绕,声音冷意十足。

“是。”

“曾夷。”宋殊禹再次喊道。

曾夷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身体紧绷,将头埋得更低:“大人还有何吩咐?”

“要是柳玉好奇我的事,你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便是,不用瞒着,但要小心别人从他嘴里套话。”

曾夷没想到宋殊禹为了柳玉竟然能够豁出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心头大震,撑在地上的五指骤然收紧,他低声开口:“大人,柳玉只是一个平民,知道太多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话未说完,便被宋殊禹云淡风轻地打断:“你的想法这么多,不如由你来当这个摄政王?”

“……”曾夷膝盖一软,直接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属下不敢,是属下逾越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机会。”宋殊禹点到为止。

曾夷何尝听不明白宋殊禹的言外之意?

倘若他们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那就真得被人提着他们的脑袋回摄政王府了。

等宋殊禹离开,曾夷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屁股瘫坐在地,抹了把额头,全是汗水。

邢秀落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了。”

曾夷讪讪一笑:“大人真是没怎么变过。”

倒是那个柳玉,变化不可谓不大。

以前在玉潭村里是一朵小白花,到京城里居然成了一个小辣椒,要是换成他那样揪摄政王的后背,恐怕摄政王当场得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想到这里,曾夷背脊一阵发凉。

……

柳玉抱着衣服和谢松一起回了茶坊,钱爷爷和苏婆婆早睡下了,后院安静得只有他俩的说话声。

擦洗完后,他们回到茶坊楼上的屋子里。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住的屋子越来越像个小蒸笼似的,即便把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也仿佛带着热气。

柳玉打了盆井水放在两张床的中间,可惜没有太大作用。

谢松热得只穿了一条短裤,连被子都没盖,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小**,嘴里时不时地喘上一口粗气。

他这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柳玉那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扭头一看,只见柳玉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玉。”谢松喊了一声。

“嗯?”柳玉回应得很快,“怎么了?”

“你还没睡呢?我都以为你睡着了。”

“快了。”柳玉的声音有些迷糊。

谢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床边,伸手朝柳玉脸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老天,你脸上全是汗水!”谢松吓了一跳,更没想到柳玉都这么热了还把被褥裹得严严实实,他连忙伸手去扯被褥,“这么热就别盖被子了,免得闷出病来。”

谁知柳玉也是一副被他的动作吓到的样子,立即裹着被褥从**坐起来,后背抵着墙壁,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没了睡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不热。”柳玉小声说。

谢松失笑:“你满脑袋的汗水还叫不热?”

不过说是这么说,却也没再上手扯柳玉身上的被褥。

柳玉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转了话题:“谢松,我准备离开茶坊了。”

谢松一愣:“你要离开?你要去哪儿啊?”

柳玉方才就想好了说辞,他语速缓慢地说:“我在京城有个亲戚,之前一直没联系上他,才不得已暂住在茶坊里,不过前些天他来找我了,我想去他那里干活儿。”

“难怪你来茶坊后请了好几次假,原来是找你亲戚去了。”谢松心里很不舍得,他在茶坊呆了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柳玉这么合他心意的朋友,可再不舍得也没用,他总不能自私地把人留下来。

谢松忍住心头的酸意,吸了吸鼻子说,“去你亲戚那儿也好,有你亲戚照应,肯定比在茶坊里过得好,说不定你亲戚那儿提供的住处比我们住的这间小屋子凉快多了。”

柳玉也很难受,裹着被子沉默不语。

“对了。”谢松问,“你跟苏婆婆说了吗?”

柳玉摇头:“我今晚才做的决定,打算明儿一早就跟苏婆婆说一声,好让她早些招人。”

翌日。

不到辰时,太阳便升了起来,橘黄的光把层层叠叠的白云照得透亮,今天又是个艳阳天。

忙了一上午,趁着晌午吃饭的时候,柳玉才有机会找到午休的苏婆婆,他把同样的说辞跟苏婆婆说了一遍。

苏婆婆也不舍得他离开,但和谢松一样没有劝他,拉着他的手说:“等今天忙完了,我就把这个月的钱结给你,你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走了。”

“这么快吗?”柳玉惊讶了下。

苏婆婆笑道:“你放心吧,我找得到人接替你的位置。”

当天晚上,柳玉回小屋子里收拾包袱,他只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东西不多,加上他原先带来的东西,用两个大包袱便能装下。

谢松一直在旁看着,忍不住问了句:“对了,你亲戚在哪儿干活呀?”

柳玉不想对谢松有所隐瞒,但又担心给宋殊禹造成麻烦,他想了想,含糊回答:“王府。”

“王府?!”谢松一脸羡慕,“你那个亲戚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混进王府干活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柳玉把包袱往床尾一放,对谢松说:“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就回来看你。”

“好啊,到时候你跟我讲讲王府的事儿。”

屋子里依旧又闷又热,柳玉睡到半夜就被热醒了,摸了摸手臂,出了很多的汗。

天还未亮,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院子里把身上的汗水擦拭干净,等回到屋子穿上衣服,谢松也醒了过来。

新的一天,谢松还要继续干活儿,只有柳玉轻松了下来,背着两个大包袱坐在茶坊里等接替他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