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进到书房,宋殊禹好像知道他会来一般,已经坐到软榻上为他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他对柳玉招了招手:“过来坐。”

闻言,柳玉走了过去,但没有坐下,他单刀直入地问:“你抓了瑞王爷?”

宋殊禹伸手想拉柳玉的手,却被柳玉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对。”宋殊禹不气不恼地收回手,顺势端起茶杯,“不过不是抓,只是请他过来闲聊几句罢了。”

“闲聊?你又骗我!”柳玉气冲冲地说,“你明明就是抓了人家,还不快点放了人家。”

宋殊禹啜了一口茶水,抬着眼皮看向柳玉,他长相偏冷,面无表情时更加唬人,但在柳玉面前,他眼神里总是有着少有的温和。

“你们才见了一面,你就这么关心他了。”宋殊禹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点了两下,语气无不酸溜溜地说,“他的人昨晚去你那儿告了状,你今天一早就找来了。”

“因为你抓了他呀,瑞王爷是我爹的旧时,他出于好心才帮我躲过你的人,结果好心没好报,帮了我却被你报复,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啊……”

柳玉说到一半,声音猛地一顿。

他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惊讶地瞪大眼睛,“宋子臻,你又让人跟踪我?!”

宋殊禹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立即站起身解释道:“我只是让人看着你,我怕有人对你下手,不得已才这么做。”

柳玉皱着一张脸。

宋殊禹小心地观察了他片刻,见他不吭声,便试探性地拉起他的手:“不如你搬来我这里,我也放心一些……”

结果话音未落,柳玉直接将手抽回,并粗声粗气地说:“你快放了瑞王爷。”

“……”宋殊禹憋着气,终是挤出了一个字,“好。”

柳玉仰起脑袋,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怎么还不放?”

宋殊禹:“……”

柳玉催促:“你快啊!”

“凡事都得有个章程,哪有说带走就带走、说放人就放人……”宋殊禹低声说完,又察觉柳玉可能听不懂,只得出声喊道,“曾夷。”

曾夷从门外进来,埋首半跪在地上:“大人。”

“把萧河放了。”

“是。”曾夷又出去了。

书房里重新剩下他们两个人,宋殊禹好笑地问:“这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柳玉想了想,叮嘱道,“以后你不要随便找瑞王爷的麻烦,我不想他因为我惹上事儿。”

宋殊禹吸了口气:“好。”

柳玉又沉默下来,想来想去,貌似也没别的事儿了,他的手指卷起衣摆,嘀咕道:“那我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

宋殊禹:“……”

柳玉的速度太快,宋殊禹伸手去拦,连柳玉的衣角都没碰到,柳玉一见宋殊禹想拦自己,顿时面色一紧,原本只是走着,立即换成小跑。

“……柳玉。”

柳玉索性跑了起来。

宋殊禹无奈,一边追一边喊:“曾夷。”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柳玉也跑到了书房门口,刚要伸手推门,却听得一声怪响,房门似乎被人从门外堵住了。

柳玉赶紧上前推了一下,果然没有推动。

就在这时,宋殊禹走来拉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拢入怀中。

柳玉生怕宋殊禹发现自己腹部的异常,护住肚子开始挣扎。

可宋殊禹就是不放,还威胁道:“你再乱动的话,今天我们什么都别做了,就这样抱着。”

柳玉吓得瞬间僵住。

宋殊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还是平平静静,他纠结片刻,到底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柳玉的脑袋。

和半年前一样的手感,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这才几个月,就让他感觉到了物是人非,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能解释的都给你解释过了,你让我放人我也放了,你就对我好一些吧。”宋殊禹少有如此卑微的时候,他长到十几岁便未再对谁低过头,可这是他第二次放下身段恳求柳玉了。

说到底,住在玉潭村的那段时间让他改变了不少。

柳玉被他抱着,虽然没有挣扎,但是也没有主动。

过了一会儿,宋殊禹才说:“昨天你打了我几个大嘴巴子,我嘴到现在都还疼着,你看看?”

“我不看!”柳玉撇过脑袋,满脸抗拒,“你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

柳玉抿着嘴角,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涌上一阵酸意,他悄悄侧头看了眼宋殊禹的嘴巴。

正常得很,哪儿有宋殊禹说得那么严重。

如此,柳玉也就放下心来,他推了推宋殊禹的胸膛:“好了,我真的得走了,我就请了一天的假。”

“好。”尽管很想把人留下,可宋殊禹还是忍住了,他慢慢松开柳玉。

谁知柳玉仿佛脱了束缚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灵活地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去。

宋殊禹落了空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习以为常地放了下去。

“我让人送你。”

“不要。”柳玉拒绝得十分果断,“我自己回去。”

“好吧。”宋殊禹哀怨地看着柳玉毫不留恋地推开房门,没了曾夷的阻拦,柳玉畅通地出了书房。

宋殊禹看柳玉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赶忙拉了下柳玉的手,他说:“那个瑞王——”

听到瑞王二字,柳玉果然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回头警告:“你别再打瑞王爷的主意。”

见柳玉三番四次地如此护着那个瑞王,饶是宋殊禹再能忍也在此时忍不住了,他沉下脸来:“你别被瑞王表面所骗,他平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有人死在脚边,他都不一定会多看一眼。”

“所以呢?”

“所以他帮你也不一定是出于好心,也许别有目的。”宋殊禹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喜欢男人。”

柳玉不信:“他才不喜欢男人,他曾经有过亲事。”

“那是假的,为了权力逢场作戏罢了。”宋殊禹自认不是个多么正直的人,却也不喜欢说道别人的私事,但眼下情况容不得他顾虑太多,“他以前有个书童,成天和那个书童出双入对,后来书童一走,他便悔了婚,旁人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朝廷上有不少风声。”

说完,宋殊禹掌住柳玉的肩膀,迫使柳玉面对自己,沉着声音挤出一句话,“那个瑞王不安好心,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柳玉本想反驳宋殊禹,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声嘀咕,“我知道了。”

离开时,柳玉又碰到了那个刘嬷嬷。

刘嬷嬷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笑着喊住了柳玉:“老奴做了些糕点放在厨房里,小公子若是有空,便随老奴过去带一些走吧,免得大人吃不完,多了也是浪费。”

柳玉还没来得及拒绝,刘嬷嬷便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跟着刘嬷嬷来到厨房,发现刘嬷嬷早就把几份糕点打包好了,用油纸包着,还用细绳捆着,看上去和店里卖的昂贵糕点很像。

刘嬷嬷把几份糕点提给柳玉,笑容和蔼:“都是酸甜口的,小公子应该会喜欢。”

柳玉手上拎着沉甸甸的糕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嬷嬷,让嬷嬷费心了。”

“小公子客气了,小公子是大人的客人,也就是老奴的客人,老奴自然应该尽心尽力地招待小公子。”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柳玉。

她的目光顺着柳玉的眉眼往下,在微微凸起的喉结上停留片刻,又接着往下看去。

最后,落在被宽敞外衣遮挡的腹部上。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很快就被柳玉发觉,柳玉做贼心虚,当即用手挡在自己腹前。

偷看被逮个正着的刘嬷嬷表情平静,她挪开目光,笑容依旧:“如今都快入夏了,天儿也越来越热,小公子还穿着春衣,当心闷出病来。”

“不会的。”柳玉侧过身子,尽量用袖袍遮掩自己的肚子,他故作镇定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的。”刘嬷嬷笑道,“老奴送小公子出去。”

路上,柳玉都没怎么说话,拎着糕点,步伐匆忙。

出了摄政王府,柳玉跟刘嬷嬷打了声招呼,接着逃也似的跑了。

刘嬷嬷站在门口,目送柳玉跑远,半晌,她转身回府,但她并未回去自个儿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宋殊禹的书房。

房门紧闭,宋殊禹正在里面自闭。

听到刘嬷嬷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宋殊禹整理好情绪才道了声进来。

刘嬷嬷推门而入,走到案几前面,低头行了个礼:“大人,老奴发现了一件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告诉大人一声。”

宋殊禹对府里的嬷嬷比较客气,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何事?”

“是关于那个叫柳玉的小公子的事。”刘嬷嬷刚把话说完,案几对面的宋殊禹便默默坐直了身子。

刘嬷嬷见状,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决定,她斟酌了下,接着说道,“以老奴的观察,柳玉小公子的身子可能和常人有些不同,老奴觉得,大人最好找个大夫给小公子看看,而且是悄悄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