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第一次养鸡仔和鸭仔,难免担惊受怕,一宿下来起夜数次,端着油灯蹲在笼子前看了半天,确定里面的鸡仔和鸭仔没有死掉,他才放下一半的心。

夜里没睡好,翌日起来,柳玉眼眶下面浮出淡淡的青色。

不过等太阳升起,他把鸡仔和鸭仔从笼子里赶出来放风,听着它们嘴里发出细细的叫声,他脸上的疲态瞬间一扫而空,情不自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准备了食盆和水盆,水盆里的水是烧沸过的凉白开,食盆里装着剁碎了的青菜叶子以及少许特意煮软了的白米。

鸡鸭群闻到香味,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往食盆里冲。

“小玉。”篱笆外面传来张婶子的声音,“哎呀,你买了鸡鸭苗吗?”

柳玉手里端着刚盛过鸡鸭群吃食的小盆,闻声朝篱笆前走去,他笑盈盈地对张婶子说:“我之前卖药材挣了点钱,就想买些鸡鸭回来养着。”

“哦。”张婶子想起什么,“我就是瞧着你王婶子家的祥子天天和一群孩子往山上跑,背了满背篓的药草回来,说是你这里收药草。”

柳玉点头,他向来不会瞒着张婶子:“总是让里长帮我找脏衣服洗太麻烦里长了,而且别人洗衣服只收三文钱,可里长帮我收四文钱,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我让孩子们帮我采集药草,我做成药材卖到县上的医馆里去,不知能否另外谋一条生路。”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里长成天东奔西跑,帮这个帮那个,可不得收些人情回来?”张婶子笑着拍了下柳玉的脑袋,“你这是在帮里长收人情,有什么好自责的?”

本来柳玉还在为麻烦了周正那么长时间而难过,见张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对了。”柳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让张婶子站在原地稍等,端着小盆转身跑进屋子。

等他出来时,臂弯里挎了一个竹篮。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见竹篮里垫了厚厚一层棉布,上面堆着一个个白色的鸡蛋。

柳玉把竹篮递给张婶子:“我家的鸡下了好多蛋,我和甄大哥吃不完,你拿些回去吧,回头我再给几个婶子和里长杨郎中他们都送一篮子。”

张婶子毕竟生活经验丰富,即便没有刻意去数,也能一眼看出竹篮里装了六个鸡蛋,且每个鸡蛋色泽均匀,表面擦得干干净净,个头在她见过的鸡蛋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这是你家鸡下的蛋?”张婶子惊愕不已,当初柳玉买了两只带病的母鸡回来,她和王婶子揪着柳玉说了好一顿,后来听柳玉说母鸡能下蛋了,她才稍微有些安慰。

可那种母鸡能下什么样的蛋?

肯定个头小,表面粗糙还坑坑洼洼,更差的话可能还有一股子腥味儿。

然而竹篮里的鸡蛋外壳光滑极了,她屈指轻轻敲了两下,蛋壳很硬,是好的鸡蛋。

说到这个,柳玉眼里的疑惑不比张婶子少,他很是不可思议地说:“我家鸡好像越来越会下蛋了,有时候下的蛋连擦都不用擦就很干净,我怀疑它们是不是掌握到了下蛋的诀窍。”

“母鸡下蛋哪有什么诀窍?”张婶子看柳玉说得一本正经,顿时哭笑不得,她爽快地收下了柳玉的好意,笑道,“小玉,你是个好孩子,连上天都眷顾着你,你要更努力地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呀。”

柳玉用力点头:“我会的。”

“还有啊,我来是为了跟你说点事儿。”张婶子把竹篮挎到手臂上,敛去笑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昨天回来听你叔说,最近桐溪县上不太平,要是你去县上的话,可得悠着点,切莫出风头,但依婶子看啊,你能别去就别去了,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柳玉胆子小,经历也少,一听这话就紧张得脸都白了,他手指抠紧篱笆,惶惶不安地问:“怎么不太平了?”

张婶子原不想细说这些事,一方面怕引起骚乱,另一方面怕吓到柳玉,可转念想到柳玉后面还要去县上卖药材,便将手挡在嘴前,压低声音道:“你叔说,最近桐溪县上失踪了好几个人,衙门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秘密让人寻找,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人。”

柳玉睁圆眼睛望着张婶子,下意识跟着压低声音:“那些人会去哪儿啊?”

“我估计啊——”张婶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都没了。”

柳玉霎时没了声儿。

“总之你尽量别去县上,非得要去,也找个人和你一起。”张婶子朝着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我看你那个甄大哥天天闲着没事儿干,你就拉上他一起,多个人多份力。”

柳玉说:“张婶子,甄大哥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还没好啊?”张婶子惊讶道,“我经常看到他在外面瞎溜达,还以为他的伤早就好透了呢。”

柳玉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在被杨郎中训斥之前,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两个人隔着篱笆聊了好久,等柳玉回屋,宋殊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躺在**走神。

柳玉盛了一碗昨晚炖的母鸡汤,汤用小火煨着,冒着腾腾热气,金黄的鸡汤里泡着山药片和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面上飘着油珠,扑鼻的香味直往柳玉的鼻子里钻。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分泌的唾液,把装了咸菜和鸡蛋的碟子一并放到桌上,随后走过去掀开挂帘喊道:“甄大哥,起来吃点东西。”

以前柳玉一天只做两顿饭,后来为了让宋殊禹恢复得快些,他特意在早上给宋殊禹加了一顿。

宋殊禹起床穿衣,洗漱完了才坐到桌前,对面坐着一个眼巴巴望着他的柳玉。

柳玉把筷子递给他,又将盛着鸡汤的碗朝他那边推了推:“快吃,免得凉了。”

宋殊禹手里拿着筷子,并未急着动筷,他看了眼柳玉眼下的黑青,语气很淡地说:“以后我帮你看着院里的家禽,你夜里好好睡觉。”

“啊?”柳玉愣了下,反应过来宋殊禹在说什么后,他连忙摆手,“不必了,我自己看,我睡在堂屋,起床更方便。”

“你白天要干活,得保持充足的睡眠和精力,我白天无事可做,多睡一会儿也无妨,并且我有时伤口疼,夜里睡不着,正好起来走走缓解疼痛。”宋殊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叫人无法拒绝的强硬,他不像是在征询柳玉的意见,而像是在下达一个吩咐。

柳玉憋着一口气,半晌,他缓缓说了声好。

宋殊禹发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柳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他从小到大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可自从宋殊禹来到家里,

他从小到大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若他不做,便没人替他做,可自从宋殊禹来到家里,不知不觉地有一部分的事分到了宋殊禹身上。

别的不说,就说院里晒的那些药草,都是宋殊禹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分辨优劣,好按照不同的品相卖出不同的价格。

很多人说宋殊禹在他家里白吃白喝,被他当祖宗似的供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宋殊禹也帮了他很多的忙。

至少每次回家等待自己的不再是一个空空****的房子,有时是院里的一道人影,有时是窗内透出来的些许亮光,都让他悬着的心找到了暂放的地方。

最后,鸡汤分为两碗,咸菜和鸡蛋也一人一半地吃完了。

……

又是一个月过去,夏去秋来,天气转凉,柳玉身上的薄衣变厚,家里的两张床也换上了厚实的被褥。

宋殊禹却在这个时候没衣服穿了。

他换洗的几套衣服都是周正送的,那时正值夏天,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放在十月的秋天肯定不能穿了。

之前柳玉记着张婶子说的话,把去县上的时间一拖再拖,拖到家里都快放不下孩子们采来的药草了,卖药材得来的八吊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他自然有其他的存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用。

眼下还要给宋殊禹做几套新衣服,他不得不着手计划去县上的时间。

卲二公子的生辰在十一月初,想要避免撞上的话,要么十月底去县上,要么等到十一月中旬再去县上。

不过十一月中旬已经临近冬天,难道在那之前一直让宋殊禹穿着夏天的薄衣吗?

趁着杨郎中来给宋殊禹重新包扎伤口的功夫,柳玉询问了一下宋殊禹的伤势。

“伤口愈合很多了,看得出来有在好好养着。”杨郎中对于宋殊禹的听话表示非常满意,他说,“下床走路肯定不成问题,但不能劳累过度,也不要干任何重活儿。”

柳玉忙问:“那他可以出远门吗?”

杨郎中回头看向柳玉:“你说的远有多远?”

“就在县上。”柳玉说,“天凉了,我想带甄大哥去县上做几套衣服。”

“去桐溪县还是可以的,但不要徒步,最好坐车。”

柳玉高兴地应道:“知道了。”

杨郎中看着柳玉满足的笑容,发自肺腑地感慨道:“你这包吃包住还包穿,当真跟捡了个媳妇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刚买猫的时候就担心受怕的,它趴着睡觉,我时不时就要去看一下它死没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