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禹就这样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

耳边的呼吸声依旧均匀。

柳玉睡得很熟,还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宋殊禹,但他没有往宋殊禹这边靠,始终呆在自己的小小地盘里。

宋殊禹缓慢转头,看见了柳玉略微低垂的正脸。

柳玉睡觉时也没有散开头发,只有几缕发丝落在他的脸颊边上,他贴着枕头的一边脸颊被挤得微微变形,却并不难看,反而看上去肉嘟嘟的,手感很好的样子。

宋殊禹发现柳玉真是心大,身旁躺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还能睡得这么熟。

反观自己。

宋殊禹暗骂自己一声。

有够矫情。

以后找个机会再搭一张床好了,总不能每宿都这么熬过去。

……

柳玉可不知道宋殊禹的煎熬,他这一觉睡得很好,甚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见宋殊禹还睡着,柳玉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跨过去,随后下床穿上鞋袜。

出去洗漱时,大老远地听见了张婶子喊他的声音。

柳玉迅速洗漱完毕,把东西放回原处,探头一看,张婶子已经慌慌张张地走到了他的院门外面。

“小玉!”张婶子隔着篱笆用力挥了挥手,“你出来一下。”

柳玉快步走过去,打开院门:“张婶子,怎么了?”

张婶子的表情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她拉过柳玉的手臂,把柳玉拉到远离屋子的篱笆另一边,才松开手,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柳玉立即听懂了张婶子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他突然有些心虚,但他也不想骗张婶子,便点了点头:“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我就把他找回来了,等他养好伤或是恢复记忆了再走也行。”

“哎呀,你这孩子——”张婶子气得拍了一下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个人要走就让他走啊,他自己要走,又不是我们赶他走,以后他出了什么事,和我们玉潭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把他带回来干嘛呢?”

“他还受着伤呢……”面对张婶子强势的态度,柳玉的语气越来越弱,“到底是我把他从河边捡回来的,我得对他负责……”

张婶子被柳玉这番话气得两眼一瞪:“你还要对他负责?他是姑娘吗?他怀了你的孩子吗?居然要你对他负责!”

柳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婶子正在气头上,逮着柳玉就不管不顾地教育起来,等她教育完了,一瞧柳玉皱着小脸的可怜样,又开始心软,责怪自己方才说得太过。

“小玉啊,我也不是怪你,就是担心你啊。”张婶子说,“你看看你家里什么情况,要是你捡了一个姑娘回来,我还会说什么吗?你捡了一个连活儿都干不了的男人回来,这不是当活菩萨嘛!”

柳玉小声说:“张婶子,你别这样说人家,他还是很厉害的。”

张婶子反口就问:“他哪里厉害了?”

“他比我们村里的郎中还要见多识广,好多郎中不认识的药草,他都认识,还教我如何处理那些药草。”

张婶子问:“他能下地干活吗?”

“……”柳玉沉默片刻,又说,“昨晚我姑姑来我家闹事,也是他替我摆平的。”

张婶子依然是那句话:“他能下地干活吗?”

“……”柳玉索性不说话了。

“唉,算了算了。”张婶子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再把人赶出去就太缺德了,这事儿还是你王婶子跟我说的,早在村里传遍了,好像是昨晚蒋若兰起夜的时候瞧见你俩进村,今儿大清早就在到处嘴碎了。”

说起蒋若兰,张婶子直呼晦气,偏头朝地上唾了一口。

最后,她叮嘱柳玉:“那些人指不定要拿这件事嚼你舌根,这段时间你尽量避着那些人,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柳玉乖巧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张婶子。”

“嗐,跟我客气这个干什么?”尽管张婶子很气柳玉自作主张地把那个人带回家,却也没舍得气太久,她和王婶子不就是看中这孩子善良又心软,才把这孩子当成半个亲生孩子来疼吗?

说完,张婶子从手臂间挎着的竹篓里摸出两张用布包着的饼子。

她极其熟练地把饼子往柳玉手里一塞。

柳玉只觉手上一沉,低头看去,顿时有一阵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大肉饼子,甭跟婶子客气。”张婶子挤眉弄眼地说,“你吃一张半,那个人吃半张,合理分配,你别让他多吃啊。”

张婶子没给柳玉推拒的机会,挎着竹篓转身走了。

柳玉拿着肉饼回到家里,去卧房看了一眼。

宋殊禹还没醒来。

这会儿接近晌午,正是太阳最晒的时候,柳玉打算下午再去河边把这几天堆积的衣服洗了,左右没事,他想起了宋殊禹之前说的那些话,便将之前整理好了的药草拿出来。

一部分药草要卖给村里的郎中,剩下的药草则是那天宋殊禹帮忙挑选出来的药草。

柳玉按照宋殊禹所说把药草清洗干净后放到太阳底下晒。

挑选出来的药草不少,晾晒时直接占了半个院子。

为了不让散养在院子里的两只母鸡踩到药草,柳玉把两只母鸡都赶到了笼子里。

两只母鸡被困在各自的笼子里,小脑袋一转一转地盯着柳玉。

柳玉觉得有趣,蹲下身来,用手指隔着笼子戳了戳母鸡的尾巴。

母鸡被他吓得赶紧跳开。

柳玉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余光中瞥见了干草下面的一抹白。

他愣了下,接着意识到什么,打开笼门伸手进去。

果然在干草下面摸到了两颗手心大小的鸡蛋。

两个笼子共找出三颗鸡蛋。

柳玉把鸡蛋擦干净后放进垫了软布的竹篓里,看着里面的鸡蛋,他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回到院子对着鸡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两只母鸡似乎长胖了一圈。

柳玉挠了挠头,心里真是奇了怪了。

以前费心费力地挖蚯蚓割野草喂给它们,它们不仅不长个儿,连蛋也不下一个,现在放养它们,反而又长个儿又下蛋了。

没等柳玉蹲在鸡笼前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又有人喊他。

他连忙起身,瞧见周正带着郎中站在他家的篱笆外面。

周正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对柳玉招了招手。

柳玉小跑过去:“里长,杨郎中。”

杨郎中的表情比周正还复杂,他把柳玉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微微摇了摇头。

柳玉隐约明白了什么,心虚的情绪想遮掩都遮不住,几乎是直截了当地写在了脸上,他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抿了抿唇,

在周正开口之前,他不敢说话。

很快,周正就开口了:“听说你昨晚又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柳玉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周正安静了下,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那个人留了下来,就让杨郎中帮他换一下药也好。”

柳玉有些高兴:“谢谢里长,谢谢杨郎中。”

周正没再说什么,带着郎中从院门进去。

换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一定时间,柳玉把热水、帕子和剪子都准备好,见卧房里挤不下太多人,便打算去外面等着。

走到堂屋时,周正忽然喊住了他。

“对了,你家不是只有一张床吗?昨晚你们是怎么睡的?”周正问道。

柳玉如实回答:“我们睡在一张**。”

“睡一张床?”周正皱眉,“短时间还行,长时间的话你们两个人都受罪。”

柳玉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昨晚他睡得很熟,但是一觉起来腰酸背痛,很久之后才有所缓解。

所以他不想一直和宋殊禹睡在一张**,最主要的原因是宋殊禹还伤着,万一他睡着了不小心碰到宋殊禹的伤口就麻烦了。

“我准备攒钱再做一张床。”柳玉说,“到时候就把床放在堂屋,反正堂屋比卧房大,也用不着我们两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

周正点了点头。

再看他们所在的堂屋,其实在堂屋里放一张床非常奇怪,堂屋可不就是给人吃饭的地儿吗?在桌椅旁边放一张睡觉的床算怎么回事?

可这个茅草房里就这么两间屋子,除了卧房外,就只有堂屋能放床了,总不能把两张床都挤在小小的卧房里吧?

“也行。”周正说。

两人在屋外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郎中出来。

周正进去问了一下,才知道宋殊禹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

柳玉想到昨晚宋殊禹的状态,倒没有多么惊讶,在他喊宋殊禹的时候,宋殊禹就清醒得有些艰难了。

可周正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回到院子里,周正对柳玉说:“杨郎中说他身上的伤少说需要小半年才能完全愈合,你把他带回来,相当于养了一张只会吃饭的嘴,你可有心理准备?”

柳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点头说道:“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干活的。”

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