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 春莺就带着她的长姐、三妹到了褚家别庄,还带了一瓶百澧酒。

“竟是百澧酒?”

褚莲音喜出望外。

所谓百澧,是说这酒取自百醴之泉, 十分难得。

“是啊,三年前这酒我亲自埋在别庄树下,今日正好挖出来,请诸位一品。”春莺吩咐侍婢将百澧酒摆上来。

“我看某人这回来啊,不是为了请我吃酒, 倒是另有心思。”褚莲音睨了春莺一眼,打趣道。

“我知道就瞒不过你。”春莺捶她一记, 而后才别别扭扭道,“昨日听我家仆人来报,说沈家别庄很是热闹, 朝玉公子带着三皇子和莲翀郡王住下了?”

褚莲音点头:“我就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阿音!”

春莺跺脚, 江蓠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春莺睨她:“你笑什么?”

江蓠笑得脸颊泛粉、花枝乱颤:“没、没什么。”

“说, 说不说?!…”

春莺过来挠她痒痒。

江蓠笑得鼻尖微微冒了汗,那模模样直看得春莺长姐和三妹直了眼去,心想:上回看还清清淡淡, 此时看分明是艳里生波、不可方物。

那江蓠还在笑:“我在想,你俩一个当鸡一个当黄鼠狼,这褚家别庄倒成了…”

“喂!”

连褚莲音都过来掐她。

几人笑闹了一阵,春莺才道:“好好好, 不笑了不笑了, 肚子都笑疼了。”

说着, 她眼巴巴地看向褚莲音, 褚莲音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了句“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春莺笑嘻嘻道,“就是阿音,你既是朝玉公子的未婚妻,办个宴饮请他过来吃也是便宜…啊呀,如何这般看我?我也没想别的,不过是见上一见。世人说,有好物在前却不得一睹,实乃人生憾事。”

“你平日在书院看得还不够多?”

“平日里哪有莲翀郡王!”春莺不依。

那莲翀郡王与朝玉公子齐名,也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三皇子虽然性子混账了些,可也生得眉清目秀,如今能一次看三个,这买卖不做实在是亏。

见褚莲音兴趣缺缺,春莺嘴角一撇,一把就将那温好的百澧酒抢过来:“你若不请,我便不给你吃酒。”

“好好好!”褚莲音无奈,“将酒拿来,我这便写。”

她招来央翠,令她去书房拿了她帖子,去隔壁传个话,不一会央翠回来道:“几位公子说最近事忙,恐怕是没空过来。不过小姐若有闲暇,明日倒是可以带着江小姐去他庄中一聚。”

“此话当真?”

褚莲音讶然。

“自然是真,我还问过沈公子身边的竹青,”央翠笑着道,“听闻明日书院的一些学生也去,小姐若去,怕是会很热闹。”

春莺扯着褚莲音袖子:“阿音,去吧去吧,你若不去我也不好去。”

褚莲音被她缠得无法,便应了要去,还问江蓠去不去。

江蓠坐在那,如一株安静的白兰花。

全程看着春莺和褚莲音笑闹,闻言也只是摇头:“我去也不过是不自在,还是你们去吧。”

“阿蓠,阿蓠,去嘛去嘛。”春莺又来缠她。

江蓠却是端坐如铁:“不去。”

春莺从前总以为江蓠是她见过最温柔恭顺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坚决,不由问:“当真不去?”

“是啊,阿蓠妹妹,”褚莲音也劝她,“你与沈朝玉是儿时朋友,现下又是同窗,难得的缘分,既人家邀了你,去玩一玩凑凑热闹也好。”

可不论褚莲音和春莺如何劝,江蓠只一味摇头,坚持不去。

等到明日,褚莲音打扮一新,与提前过来的春莺几人去了沈家别庄,丝竹之乐在隔壁的上空响了一日。

江蓠安静地坐在褚家别院,或侍弄花草,或看书泼茶,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偶或有声音飘来,年轻人在一块时总是要比平时热闹许多,更无所顾忌,江蓠听到,也只是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闲花照水般温柔,却偏偏让眉黛察觉出了一丝感伤。

哪有年轻的姑娘不爱热闹,不过是…失了依祜,谨小慎微罢了。

“小姐…”

她欲言又止。

江蓠睨她:“打住,莫要总想些有的没的,你小姐我挺好。若是实在闲的没事,就跟我去趟花圃,摘些茉莉回来做糕吃。”

“晚上要做茉莉糕?”眉黛立马忘了刚才的感伤,“小姐不必亲去,眉黛替你摘!小姐要多少?”

“一笸箩。”

褚莲音是晚上才回来的,回来时脸上还带着酒意的微醺,以及夏夜的喧嚣。

她径自敲开江蓠的房间,笑着对她道:“阿蓠妹妹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今日沈家来了许多人,还有人问起你呢。”

“问我什么?”江蓠起身。

“问你如何没来,可是身体抱恙,如何如何……”褚莲音道,“惦念你的人不少呢。”

江蓠走到桌边,替她沏了杯茶:“大姐姐坐下说。”

褚莲音这才在桌边坐下,一口将茶喝了,一双眼亮晶晶的,问:“阿蓠妹妹,这可是茉莉茶?花香沁人,又不过分甜腻,妙极,妙极。”

江蓠又推过去一个白瓷碟:“大姐姐再尝尝这个。”

“是阿蓠你做的?”褚莲音立马捏了一块吃,“甜而不腻,口齿留芳,妙,更妙。”

说着,她捂了捂肚子:“可惜,今日在沈府吃得太撑,实在是吃不下了。”

“大姐姐若喜欢,可带回去吃。”

“那敢情好。”

褚莲音叫过央翠,让她先将白瓷碟送到她房里,并嘱咐一定要放在冰釜里,免得坏了。

等央翠出门,褚莲音才喝着茶继续向江蓠描述在沈家的事。

“……投壶啊,传花令啊,还有许多好玩的事儿,不过…”她似是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那三皇子真是…”

褚莲音这辈子就没见过这般混账的人。

说他好吧,算不上好;说他坏吧,可也算不上很坏。

京中大多数纨绔在外还会遮掩下,唯独这三皇子——那是纨绔得理直气壮。

宴会上还带着那帮狗腿将那左拾遗的小儿郎给打了。

“大姐姐何必与他计较。”

江蓠劝。

“哪是我要与他计较,谁叫他像只苍蝇样嗡嗡转,去哪儿都躲不开,”褚莲音翻了个不大优雅的白眼,“还有那沈朝玉,作为主人家,居然只在宴会开头出现了一次,后来再没出现,全权委托给郡王殿下主持,也才让那猴儿,呃,三殿下跳上跳下。”

“罢了罢了,这人性子如此,提他作甚。”褚莲音挥挥手道,“倒是你在家中做了什么,阿蓠妹妹?”她又问。

江蓠便将自己今日在别庄做的事一一道来。

褚莲音道:“你这日子过得跟庵里的尼姑似的,太没劲了,不行,后日长公主宴会,你必须跟我去。”

“非去不可吗?”江蓠问。

“非去不可。”褚莲音道。

江蓠低下头去,灯光里,褚莲音只能看到她头顶的黑发,一缕缕一丝丝,细细柔柔披散在她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

就在她以为江蓠不打算说话时,江蓠竟抬起头来:“那沈公子去不去?”

褚莲音一愣,目光落到对方云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

她从前一直认为,阿蓠妹妹最美的是那一双云遮雾绕的眼睛,连诗经都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朦朦胧胧是最美。

可此时,对着这双略透出一丝执拗的眼睛,褚莲音又觉得,云遮雾绕也不够,还是要这透出一丝倔强一丝执拗的眼睛更美。

“阿蓠妹妹,其实之前我便想问你,你与沈朝玉…”她顿了顿,“发生什么了吗?”

江蓠别过头去,光落到她半边光洁的侧脸。

肌肤如瓷,容颜如玉。

她坐于灯下,好似一尊脆弱的琉璃美人。

“是有些别扭,”她道,重又看向褚莲音,“所以,大姐姐,若沈朝玉去,我便不去了。”

褚莲音一窒,这一刻,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些隐约的感觉浮上来,可她又捉不住那感觉,只能任它在指尖流逝。

“不必担心,”她道,“一般的宴会,沈朝玉极少参与,长公主府的更是如此。”

“为何?”

“因为长公主府有个翁县主。”见江蓠还想问,褚莲音站起拍拍她,“好了,你到时就知道了。今日已晚,我便先回去睡了。”

江蓠起身,褚莲音叫她不用送到门口,就径自推开门出去了。

她站在窗前,看着褚莲音那挺得直直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才去躺下。

只是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直瞪着那纱幔,直到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才慢慢睡着了。

只是梦里也不安稳。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对她伸出皮包骨似的手,说:“妹妹,要吃心么?”

说完,就对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江蓠一下就吓醒了。

醒来时发现天还未亮,更漏才走到寅时,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又重新去睡。

这回才真正睡安稳了。

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宴会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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