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鳞道:“今年三月初,本门有一些产业买卖的事宜要与巴蜀池家相商,老祖宗派遣嫡传弟子唐飞羽前往成都办理,却正巧赶上了池家家主池思渊一年一度的祭祖之典,便在那次祭祖之典上,‘天诛’的杀手现身行刺,池思渊未能逃过此劫,唐飞羽亦被杀身亡。”

“天诛”在成都池家祠堂刺杀池思渊,正是厉虎所在的“巽离组”所为,而那位唐飞羽也正是死在厉虎的手下,虽然当时他并不知晓对方“蜀中唐门”嫡传弟子的身份,而且为了自卫实无其他选择。对此华不石自是十分清楚,不过此刻他却不多言,只是睁眼望向唐紫鳞,等着对方往下说。

唐紫鳞脸上并无异色,显是对厉虎杀唐飞羽之事并不知情,接着说道:“被‘天诛’所杀的唐千羽,是老祖宗的侄儿,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当年参加过邛崃山寻药之行的唐铁心。唐铁心已故去了许多年,而唐千羽今年二十三岁,尚未婚娶,也无兄弟。出此意外之后,老祖宗吩咐门下弟子去其住所收拾遗物,发现了一封其父唐铁心留下的亲笔遗信,其中还夹着一张十分老旧的地图。”

华不石道:“莫非那张地图,便是当年邛崃山神仙崖的路径图么?”

唐紫鳞道:“不错,虽然非‘武当派’长老宝鸿真人所得的那一张,却是唐铁心依照着原图描出的,所绘的极是细致,想来与原图并没有两样。而唐铁心那封亲笔书信的内容,更是写出了十三年家寻药之旅的一段秘事。”

“原来当年五家门派的九位高手,并非真的没有找到神仙崖,他们进入邛崃山后的第七天,便依照秘图,找到了那一处传说中的所在。那山崖位于地势极为陡峭的峰峦之上,道路终年积雪,极是难行,而峰下则有几处藏人的部落。他们一行九人在部落之中借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开始攀登,到了晚间时终于攀上了神仙顶。”

华不石道:“哦?那他们可找到了那些灵药仙草了么?”

唐紫鳞苦笑道:“那神仙崖上,根本不似传说中的那般长满了奇花异草,甚么千年雪莲,成形的首乌更是连影子也没有,只是在那山顶之上,他们却瞧见了一座用白石建成的堡垒。而且未及靠近,便遭遇到一群蒙面人的突袭,一战之下,便尽数遭擒。”

华不石道:“前去寻仙药的九个人,不都是各家门派中的顶尖高手么,即便是遇袭,怎会连一人也逃不出来?”

唐紫鳞道:“那一战的具体情形,唐铁心并未在信中写明,但想来那些蒙面人的武功必都不弱,而且又早已设下了埋伏,才能将九人一举成擒。”

华不石眼眸一转,道:“如此说来,他们实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想来那些有关于仙药的谣言,亦是有意编造出来,用以引他们上钩的骗局了?”

唐紫鳞道:“正是如此。九人被擒后被押到了那座堡垒之中,才知道设下这等圈套的正是魔道中人。”

华不石道:“魔道中人既设计擒住了他们,自非只想杀人那般简单,听唐副门主先前说过,后来他们也都各自回归了门派。”

唐紫鳞道:“魔道不杀他们,是因为有更深的图谋。当年‘七大门派’联手结盟,足以左右江湖上的大势,无论黑道或魔道,都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是以对方这等布局,便是要让‘七大门派’的联盟破裂,而这九个人正是被魔道所利用的棋子。”

“这九人被擒入堡垒之中,被封闭穴道禁制武功,魔道中人使用各种手段折磨他们,唐铁心便是受逼不过,被迫加入了魔道,说来真是本门之耻。”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他们九人全部成为了魔道安插到各家门派中的间客?”

唐紫鳞道:“那倒不尽然,九人在堡垒之内被分开关押,相互并不知晓其他人的情况,其中有象唐铁心这般屈服投降的,想来亦是会有宁死不屈者。总之,在山崖的堡垒中被关押了七日之后,九人皆被释放,而获释的条件,是他们都须立下誓言,保守神仙崖的秘密,决不能把在崖上所见和所经历之事告知别人。”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正派高手重视声名和信诺,何况被人所擒也是耻辱,魔道逼他们立誓保密,暂时放他们回去,反而比杀死他们更不易引人怀疑,有利于掩护已投靠魔道的间客。不过时日一长,尤其当魔道有所行动时,却也难保这些人不会有所警觉,把当日的事说出去。”

唐紫鳞道:“对于此节,魔道早有意料。当日被释放之时,九人都声称自己并未答应加入魔道,而在回归门派的半年之内,其中的四人因为各种意外先后暴毙,他们定然是当日不肯屈服之人,才会被魔道杀人灭口。随后‘七大门派’便产生了矛盾,爆发多次冲突火拼,七派联盟也从那时起被打破,渐渐形成了如今三方鼎足的局面。”

“现在想来,当年七派的联盟之所以破裂,实是受人挑拔的缘故。本门之所以与‘武当派’交恶,便是门中在鄂境的数处产业被对方强占,而当年处置此事的人正是唐铁心。而随后少林、普陀、华山三派逐渐与大明朝廷中的‘五王党’交厚,武当和崆峒则依附于‘宦党’,各派之间的对立又受到了朝廷党争的影响,矛盾就更加难以调和了。”

原来七大门派之内的不睦,竟然还有这等隐密的缘由。华不石听了此言,心中若有所思,魔道在这些门派中安插下了五名身居高位的间客,自是七派联盟破裂的直接原因,但作为江湖上势力最大的白道名门,“七大门派”之间本就存在有争名夺利的矛盾,若非如此,那些的间客也没那么容易就能得手。

身为七派中的“蜀中唐门”的主事者,唐紫鳞在言语中自是把联盟破裂的原因,全部都归结于魔道的阴谋挑拔之上。

他微叹一声,道:“那五个人可谓是这些年我们七家门派争斗不休的罪魁祸首,不过他们亦是没有得到好下场。当年在神仙崖上,魔道中人已给他们种下禁制,必须要定时服食解药方能保得住性命,而实际上他们所服的解药亦是不能长久地控制毒性,魔道破坏七派联盟的诡计得逞之后,这五人亦是相继毒发身亡,比先前被魔道暗害的那四人,也只是多活了三两年的时光而已。”

以药物控制江湖中人本是魔道惯用的手段,华不石对“富贵盟”强迫豫境一众门派的首脑吞服“熊胆豹心丸”之事还记忆犹新。

这位大少爷沉吟道:“如此说来,魔道当年的阴谋,贵门那位唐铁心长老全都写在了遗信之中了?”

唐紫鳞道:“唐铁心是五人之中最后才死的人,他得知其他四人死亡的消息后,自知毒性将要发作,性命已不久长,对于所作所为亦是心怀愧疚,才写下了那封遗书,与当年所描的地图放在一处,只想着自己身死以后,儿子唐千羽会递交给门派,也算是他的认罪赎罪之举。然而他未能料及的是,唐千羽虽然瞧见了遗书和遗图,却一直私藏起来,直到这许多年过后才因为意外被杀被翻找了出来。”

他微微一顿,道:“唐千羽是本门第三代的嫡传首徒,武功已得了老祖宗真传,又深受门派器重,如果其父唐铁心背叛本门投靠魔道之事被揭露出来,他即便还能留唐门,地位和前途也势必大受影响,也难怪唐千羽会藏下遗书遗图而不告知门派。”

华不石道:“事情已过去了十多年之久,当事之人也早已亡故,对于‘蜀中唐门’来说,将此事永远隐藏,不为外人知岂不更好,也不致于影响七大门派的声名,却不知唐副门主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在下?”

唐紫鳞目光一凝,说道:“既然知晓了魔道的诡谋伎俩,我‘蜀中唐门’并非只知道诂名钓誉的门派,此事就是揭出也没有关系,当然其中的另一个缘由,是因为本门有意与‘恶狗门’合作,共同对抗魔道妖人。”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如今魔道操纵‘宝莲教’声势浩大,江湖上人人惧怕,贵门当真要与其为敌?”

唐紫鳞望向华不石,忽然哈哈一笑,道:“华少爷用不着用言语试探,魔道的强大无庸置疑,如若他不犯我,本门也确是没有要与之对抗之心,只不过现今之势,本门与他们的一战已在所难免。”

华不石道:“哦?愿闻其详。”

唐紫鳞道:“这些年魔道在川境暗中扩张势力,不少帮派已在暗中被其控制,本门早就有察觉,先前他们大约对我‘蜀中唐门’有所顾忌,多在川东和鄂境一带发展,但从今年开始却将爪牙伸向了川中和川西,尤其是池思渊在成都被刺杀之后,池家的产业一多半已被魔道强占,而成都城乃是我唐门的根基所在,决不能落入魔道手中,是以本门已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