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兵器是一条四五尺长的铁枪,出手袭击时甚是威猛,却被果楼蒙用奇快的身法闪过三枪,再一掌打偏枪身,出手封住他胸前要穴擒抓了过来。

华不石把这名汉子搬起放平,使其横躺在地上,然后盘腿端坐,脸上的神情却一改刚才的嘻笑模样,显得一本正经,十分凝重。他首先仔细瞧看了一下这汉子的肌肤气色,再伸手把脉诊察。

他闭起眼睛凝神号脉,过了一会儿又换过一手再诊,半晌依然没有放下。

站一旁的果楼蒙已等得极不耐烦,大声道:“喂!小子,你莫不是睡着了!还要老夫等多久?”

华不石睁开眼睛,皱眉说道:“我本来已诊出一点儿端倪,被前辈这一声吵闹,又得重新来过啦。”

果楼蒙怒火上冲,待要发作,华不石却把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道:“前辈还是莫要说话为好,否则白白浪费了时间,可怪不得我。”

听到此话,果楼蒙只得咬着牙生闷气,不再吭声,却见华不石拿起那汉子腕脉又开始诊查,脸上仍是一幅全神贯注的神色。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见他终于放下了那汉子的手腕。

果楼蒙道:“现在总行了吧,你可查出了甚么名堂么?”

华不石道:“我原本以为无生老祖是用药物使得这些人失去记忆,现在才知并非这么简单。他实是用了某种手法,将罡气强行注入他们头上的经络,使其脑部血脉伤损阻塞,才会导致此等情形。”

果楼蒙道:“就算他们没了记忆,那老魔又如何能让这些人听从命令?”

华不石道:“一旦头脑伤损,失去了灵智,这些人其实就与野兽无异,只会依据天生的本能行事。我猜想无生老祖应是借以药力,再用一些方法,使得他们对那笛声产令产生本能的服从。”

果楼蒙道:“喂他们吃些药物,就能让这些疯子听命么,哪有这般容易?”

华不石道:“虽不容易,却并非没有可能。这世上有一些药物能令人精神冗奋迷乱,上瘾沉迷,前辈拿去的那‘喜乐丸’想必便是此类药物。至于要让这些失去灵智之人听命于笛声,只要用一些驯兽的方法,且利用他们对药物的依赖,应当是可以奏效。”

这岩洞内的许多江湖高手,原本都是威震一方的英雄豪杰,可落入到魔道的手中,竟被当成野兽一般驯养,变为了全无灵智的行尸走肉!

即便是果楼蒙这般心性狠厉的人,也不由得哼了一声,道:“那无生老魔当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想出这等恶毒的手段!”

“苗疆毒门”的“易血”秘术,也可算是十分残酷的事,但被施术的弟子至少还仍是一个人,魔道的这所谓“失心大法”,却能把人活生生地变成野兽,实是比“易血”更邪恶十倍!

果楼蒙道:“好啦,现在你摆弄完了,这个失心兽也就没用了,待老夫把他杀了,你赶快把出迷宫的办法讲来,咱们这就走吧!”

他说着便要提掌杀人,华不石却道:“且慢!”

果楼蒙道:“你又有甚么事?”

华不石道:“前辈先别杀他,我要试一试用银针刺穴,刺激他头顶督脉的诸处要穴,看看能否化去他脑中被种下的罡气,或能使他恢复神智。”

果楼蒙皱眉道:“他不过是个蝼蚁不如的家伙,救来何用,我看不必浪费时间了!”

华不石道:“他头脑已然伤损,便是银针刺穴之术也多半救不了他,但不管结果如何,我总须得试一试才行。要施行此术不能血脉受阻,前辈先解去他被封闭的穴道,在我刺穴时再帮忙压制住他,莫让他伤了我。”

果楼蒙撇嘴道:“不行!老夫为何要帮你做这等无聊的事情?你若想做就自己去做,我才不管!”

刚才华不石诊脉时果楼蒙在一旁干等,已经郁闷之极,这回横下心来,决计再不帮这个小子做事了。

华不石却并不多言,从地上站起身来,抱住那名汉子的肩,用力将他拖到墙边,又将他身体扶正,靠在墙上,成平坐的姿势。华不石体弱无力,行动笨拙,搬弄了半天才算完成,也幸亏这汉子身体瘦削,若是一名彪壮的大汉,这位大少爷定然无法拖得动。

果楼蒙冷眼旁观,暗忖这小子纵使能把那个活死人拖动,却还是解不了他的穴道,总归还是无用。

却见华不石与那中年汉子面对面地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装有银针的玉盒,打开来放在身边,拈起其中的一根银针,朝那汉子前胸的乳突穴上扎去。他手指连挥,扎出了四五针,那汉子忽然“咳”地出了一口长气,身上被封闭的穴道竟然被解开了!

汉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开,正瞧着了身前的华不石,他面目狰狞,猛然吼叫一声,挥拳砸了过去。果楼蒙未曾料到华不石竟然有用银针解穴的本事,眼见他遇险,心下暗叹一声,挥掌挡开了那汉子的一拳,另一掌疾出,按在了汉子的肩头之上。

以果楼蒙的功力修为,这一掌足有千斤之力,那汉子哪里还有本事暴起伤人,顿时被压制得死死的,而他的右手的腕部被果楼蒙捏住,压在左臂之上,两条手臂都全然动弹不得。

要是华不石伤了死了,还有谁能帮他研究出化解毒血的秘术?虽然心里极为不愿,对这小子又气又恼,果楼蒙终于还是不得不出手相助。

而这等情形,自然全在华不石的意料之中,那汉子拳头砸过来,这位大少爷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他不慌不忙伸手拈起了三根银针,分别夹在四根手指之间,深吸了一口气,倏然连挥三下,已分别刺入了那汉子头顶的神庭、上星、百会三处大穴。

瞬时间,那汉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淌出白沫,两眼上翻,喉咙“咯咯”直响,似是极为难受。华不石脸色一变,又疾速拈起了三根针,刺入了他角孙、风池、大关三穴。被刺的这六处穴道,皆位于头脸之上的,那汉子带着六根银针,脸色却渐渐涨红,再变为了青紫色,六道血线已然从那六穴中渗了出来。

他拼命运劲挣动,但在果楼蒙的压制之下哪动得了半分,嘴里忽然吼道:“魔道妖人,马某和你拼了!”

吼声落下,一口鲜血却从汉子嘴里涌出,喷在衣襟之上,随即他便停止了挣扎,头颈也低垂了下去。

果楼蒙放松了抓住那汉子的双手,道:“好小子,你不让我杀他,现在他被你自己给杀了,这可满意了么!”

眼见着这汉子歪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华不石似是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怔怔道:“是啊,是我杀了他。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原来如此凶暴,我这点儿薄技根本化解不了,我想用银针刺激他的血脉,反使得罡气立时发作,结果害死了他……”

他说话之间眼眶发红,竟有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果楼蒙本想再冷言讥讽他几句,但瞧见华不石的这般悲慽模样,便把那些话吞回到肚子里,说道:“算啦算啦!他本来就是个失了神智的活尸,杀了就杀了,有甚么可害怕的?”

象这中年汉子一般的江湖人,在果楼蒙的眼里就和臭虫蚂蚁没有多少分别,性命也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他见华不石居然为此人的死而伤心落泪,心里觉得甚是奇怪,只道是这位大少爷杀人太少,瞧见这人死在面前心中害怕的缘故。

华不石用衣袖抹去眼泪,神情间也随即恢复了平静,道:“前辈所言不错,此人失了心志,死了反是一种解脱,好在他临死之前恢复了瞬间清明,总算没有做一个糊涂鬼。他自称姓马,所使的兵器是一条镔铁短枪,枪法甚是威猛,日后我到江湖上查访到他的身份来历,定当会给他的家人妻小一些补偿。”

果楼蒙撇嘴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几天,却还去想补偿别人,当真是可笑!不必啰嗦了,快点把你所想的出洞办法说出来吧!”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这山腹之中有成百上千岩洞,繁密甚比蜂窝,都是天然形成,没有规律章法可循,若想逐一走过寻找出路,实是太过艰难,其中关健在于无法辨明正确的方向。”

果楼蒙道:“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么!”

华不石道:“老天爷造出这些隧洞,其实亦留下了一个天然的路标,正好可以指明方向,循此路标我们应当能找到通往峰顶的路径。”

果楼蒙皱眉道:“哪里有路标,老夫怎的就没瞧见?”

华不石道:“前辈并非没有瞧见,而是没有在意而已,这路标便是这些石洞中的水流。”

这山腹的许多条隧洞之内,有一多半都有细小的水流经过,这些水流通过隧洞,最终进到那个大岩洞中,汇入到洗心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