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道:“兰儿小姐,你难道忍心让大仓城的基业就这般覆灭,全城百姓都被‘黑龙宫’的海盗残杀么?相信司马城主在天有灵,亦是会舍却一己私仇,以保住这一城百姓的!”

司马如兰面沉似水,紧咬着樱唇却不言语。

姚元孝道:“若让那姓曹的小子去到了粤境,他一出生天就必定逃之夭夭,哪里还会去调水师舰队前来救援大仓岛?华少爷也太过异想天开了,此事全不可行!”

华不石却是伸手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只要城主大小姐答应饶恕曹公子的性命,让他到粤境去搬兵,我愿意用性命担保他不会借机逃走!如若他真的逃了,你们只管唯我是问,一刀杀了华不石也就是了!”

司马如兰美目瞪向了这位大少爷,终于开口说道:“华先生有几条性命,就这般随便为别人担保?你又不是杀我爹爹的凶手,曹暮云如果逃了,我杀了你又有甚么用!”

她将目光转向姚元孝,问道:“曹暮云现在何处?”

姚元孝道:“就关在城主府后的监牢之中。”

司马如兰站起身来,道:“我要到监房中去见他,华先生,你也陪我一同前去吧!”

※※※

城主府的监牢就在后花园里,是一座并不算高的石屋。

牢房的一大半都在地面以下,由一条向下的石阶通入牢门。屋子前后和石阶上下,有多名“万金堂”的弟子守卫,还有不少弓驽手布设在周围,以防犯人逃走。

曹暮云关在最里边的一间牢房之中,他的手腕脚踝上都套着精铁铸成的镣铐,足有百十斤重,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也绝不可能挣得断。

此刻他就背着手站在牢房正中央,抬眼从墙壁顶端的窗户向外望去,那窗洞之上装有儿臂粗细的铁条,但却能透过窗户瞧见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在吠天楼束手就擒,被关进这间牢房已有五天,曹暮云每一天的每一时刻都在等着司马如兰来杀他,可是却一直没有等来。在这个地方,他自是无从听到外面“黑龙宫”海盗围岛的消息。

终于,从外面的石阶上传来了脚步声音。

来了吗?曹暮云心中暗忖道。

从脚步声他便可以听出,自台阶上走下的并非寻常巡查守卫的“万金堂”弟子,而是有四个人之多。其中三人轻功皆是不弱,在城主府里也只有司马如兰和“万金堂”长老能有这等武功,而余下的那一人脚步粗重,却好象是全然不会轻功。

守在石屋门外的“万金堂”弟子参见问候,随即铁门被打来,这四人走进监牢,一直走到曹暮云所在的牢房门外才站住了脚步。

曹暮云依然抬头望着窗外,背对着铁栅牢门并没有转身。从先前守卫的问候之声,他已知道前来的人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也断定她是来杀他的。对于一个立刻就要被杀的人来说,是否转身本就没有意义。

“你好象并不怕死?”隔着铁栅传来的,正是司马如兰的声音。

曹暮云道:“除了疯子,这世上并没有人会不怕死。”

司马如兰道:“那你为何不出言求我饶你的性命?”

曹暮云淡然一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求你,你亦是不会饶恕。当日刺杀令尊,确实是我的过错,今日死在此地,曹暮云也没有怨言。”

司马如兰道:“不错,我确是不会饶恕你,但我也不会象你那般,只会从背后突袭杀人!转过身来,我要与你比斗剑法,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曹暮云缓缓地转身,看见了铁栅外面站着一身雪白素衣的司马如兰,在她的身后果然是“万金堂”的长老柴林和姚元孝。而与他们同来的,那个不会轻功之人是华不石,却略微出乎曹暮云的意料。

司马如兰道:“我们司马家的人,行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斗剑,你我以性命相搏,你若是败了,我就一剑杀了你,你若能胜,也可以一剑杀了我!”

姚元孝道:“大小姐,这厮的剑法甚高,如今已经被擒住,你又何必与他斗剑,不如一刀杀掉也就是了。”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对旁边的看守弟子吩咐道:“除去他身上的刑具,给他一柄剑!”

铁栅牢门被打开,曹暮云手足上的镣铐也被打开除去,一柄青钢长剑递到了他的手中。曹暮云接过了长剑,目光中略有迷惑之意,转过头瞧向了铁栅之外的华不石,可是那位大少爷此刻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司马如兰迈步走入到牢房之内,只听见“呛啷”地一声清鸣,她已拔出了佩剑,左手握起剑指,亮出了架式。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为何不直接杀人报仇,却要斗剑争胜,但在此等情势之下,曹暮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长剑横胸,摆出了起手招式。

双方仅对峙了片刻,司马如兰便挺剑上前,接连三剑向对方前胸直刺而来,曹暮云举剑格挡,脆响声中火花四溅,二人已拼斗在了一处!

司马如兰的武功出自于父亲的传授,“少林派”虽然并不以剑法见长,但是少林武功乃是天下外家功夫之祖,包罗万象,其中当然少不了剑法绝学。事实上“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便有多门剑法,杨绛衣所习练的“大力伏魔剑法”是其中之一,而司马如兰现在使出的却是另一门“五堂剑法”。

“五堂剑法”并不象“大力伏魔剑”那般刚猛强霸,却也是一门正宗的禅门绝学,正是所有偏门武功的克星。

相较之下,曹暮云的“万象缠丝剑”是“丹霞派”的道家武功,亦属上乘绝学。他手中所持的虽然只是一柄寻常的青钢剑,但剑法使出,剑刃竟好似能够随意弯曲盘绕一般!

曹暮云原先惯用的宝剑已在当日大风暴里失落在汪洋之中,否则若是用那柄特制的“缠丝剑”使出这门剑法,威力定然还会更强一筹。

这间牢房并不大,二人在其间拼斗拆招,却似乎并未受到空间的限制,只因为他们轻功俱是不弱,剑法都已到运转如意之境,而各自所用的武功,正如他们二人的个性和为人一般。

司马如兰未经历世事,不懂得世间的诡谋机变,却有着仁厚正义之心,她的剑法朴实无华,且堂堂正正,不失禅门正宗的法象尊严,在平和之中隐露机锋,拙拙逼人。而曹暮云年纪虽是不大,却已尽享荣华富贵,且出身官宦世家,经历官场洞悉世事,手中的剑术亦是极尽华丽之能事,又有许多奇巧的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转眼之间三十招已过,两个人越打越快。司马如兰数日前与熊百龄拼斗时被“兽王蹯”震伤,而曹暮云“切脉拔毒”的伤亦是未能完全痊愈,但见二人拼斗之时的迅捷矫健,已全然看不出他们乃是受伤之人。

二人都是穿着白衣,却只见许多白影在牢房中飞舞蹿跃,夹杂着钢剑交击时迸出的点点火花,竟难以看清哪一道白影是司马如兰,而哪一道是曹暮云,更不要说分辩出他们交手时的招式了!

姚元孝和柴林俱是瞪大眼睛盯房内的打斗,神情紧张之极,姚元孝甚至已把铁杖提在了胸前,只害怕城主大小姐出了危险,便要上前相救。只不过牢房内的二人交手如此之快,况且还间隔着一道铁栅,真要是分出胜负,门外之人只怕也难以及时援手。

监牢里的众人之中,只有华不石一脸的沉稳镇定,虽也瞧看着牢房内的拼斗,却似乎毫不担心二人的安危。

而此时,拼斗终于分出了胜负,只听得鸣响忽起,半截钢剑凌空飞出,“夺”地一声钉在了石壁之上,直入半尺!

而牢房内飞蹿的白影倏然凝住,曹暮云背靠着墙壁,手中的钢剑只剩下了尺许来长,司马如兰站在他身前,右臂平伸,手中长剑的剑尖已抵在了曹暮云前胸心口上!

曹暮云竟然败了!牢房外的柴林和姚元孝,见到此景才长吁了一口气,姚元孝举在胸前的镔铁怀杖也才垂了下来。

曹暮云道:“你已胜了,杀了我吧。”

经过一番打斗,他的声音与先前完全相同,并无一点儿变化。

司马如兰却胸前起伏,已略有些喘息,手上的钢剑凝在空中未动,说道:“我没有胜,你刚才本有机会刺伤我,却故意慢了半步,才会被我用指力弹断剑刃。”

她瞪着曹暮云道:“你为何要让我!”

曹暮云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等斗剑本就没有意义,我是必死之人,让与不让,又有甚么分别?”

这里是“万金堂”的监牢,石屋内外都布设了重重守卫,铁栅外面还有柴林和姚元孝两大高手,就算曹暮云胜了司马如兰,甚至一剑杀了她,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在如此情形之下,曹暮云自知必死,也就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