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4.49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说到自控力,我这个暴脾气,简直不服管。谁管我,我就打谁。要是我自己管自己,我就连自己都打。”于宽得意道。

“嘿嘿。你小子可以的。”田灼笑道。

“那你爸你妈管你,你总不能打他们吧?”乐非表示不信。

“那是不能。但是我可以打我自己啊!”于宽道。

“666!”田灼确实是服了。

“你还别不信。我不但能打自己,还能杀自己呢。”于宽说着说着,话音还有点变了。

旁边听他吹牛逼的三人也感觉到这话题有点变味了。

“我说,咱们都是三观很正的五好青年来着,不用把话说这么极端。”田灼道。

“唉,算了,给你们看点真东西吧。要不然你们还不信。”于宽把两只手往前一伸,露出了自己的两个手腕。

其实田灼以前是见过于宽手腕上这些伤的。他俩已经认识这么久了,甚至还一起去澡堂洗过澡,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些呢?但田灼以前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现在就是话题赶到这儿了,氛围凝聚到这个程度了,大家才顺理成章都联想到了那种可能。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田灼道。

“以前那是时机未到。”于宽道。

“请说出你的故事。”田灼道。

“我刚才说了呀。总之就是家里的琐事吧。很烦。”于宽皱了皱眉头。

“以前还真不知道你也有这么多烦心事。看来富二代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啊。”田灼感叹道。

“嘿嘿,其实几次割腕还不是最危险的。”于宽道。

“你还干过什么奇葩事?”田灼惊讶道。

于宽今天酒桌上这波操作算是出乎田灼的预料了。田灼几乎可以说是跟于宽从小一起长大的了。在田灼的印象里,于宽一直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很扯淡的家伙。田灼一直还以为是富二代没有烦恼的日常生活让于宽养成的这种性格。万万没有想到,于宽比他想的还要奇葩几百倍。

如果是田灼自己,他几乎想不到在现在的生活中有任何可以导致他会考虑自杀的因素。首先现在是一个法制的社会,人们的生活都相对安定,除了一些极度变态的家伙,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对田灼做出让他完全失去理智的事情。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才会轻生呢?应该是绝望了吧?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田灼都觉得还是应该继续挣扎的。只有完全丧失希望,多待一秒都无法忍受的时候,可能才会选择完全放弃吧。

对于田灼来说,即使陷入极度的愤怒,即使别人对他做了无法容忍的事情,即使他会变得疯狂,他首先想到的肯定也是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而不是对自己做些什么。别人做了恶,自己已经受了罪,凭什么还要自己替对方受罚?田灼不会做那种蠢事。就算穷尽他一生之力也只能做一些让仇人不痛不痒的“小事”,他也一定要耗尽毕生精力去做所有能做到的。除非别人锁住他的手脚,将他囚禁起来,让他做不了任何事,否则他一刻都不会停止努力。或许他有一天被斩断了手脚,被拔除了舌头,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也无法蛊惑任何人替自己做事,他才会绝望到想要杀死自己吧。

不得不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田灼不知道于宽究竟经历过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方便往深了问。但一个人既然能够多次想到自杀,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在幸福的环境当中成长的。

“只有一次,我差一点就死翘翘了。那次我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幸亏我妈发现得早,不然兄弟我就先走一步了。”于宽后怕道。

“安眠药?那种药可以随便买的吗?这属于处方药了吧?我记得好像必须有专门的医生给你开才行。”田灼怀疑道。

“你说药啊?那本来是我妈吃的。我妈有抑郁症,经常睡不着觉,必须借助药物。”于宽解释道。

“原来如此。”田灼点了点头。

本来这桌有四个人,现在就剩下田灼和于宽两人开口说话了。旁边的兄妹俩都已经有点目瞪口呆了。

这尼玛是什么情况?简直就像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啊!万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种人物和这种家庭。

乐非和乐瑶其实现在非常好奇于宽小时候的故事,但他们都不敢问。这种能让一个男人使用各种方式自杀的故事,重新提起肯定要让人伤心难过。

“之前割腕的时候,有几次其实我就是吓吓我妈,就当着她的面割,我知道肯定死不了。吃药那次是最严重的。过了好几天,我才醒过来。我一醒来就看见我妈在旁边哭。那次确实伤到身体了。到现在我还有些后遗症。”于宽居然很平静地讲出了惊心动魄的冰山一角。

于宽的两个手腕上有这么多条伤疤,肯定割过很多次。而且这些疤痕中有些已经不太清晰了,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田灼在旁边看着,想想就觉得难受。其实田灼完全不怕死。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遗憾。他也没觉得自己继续留着还能活出多少风采。但田灼怕疼。死不可怕,但这疼就解释不了了。

如果是外力所致,其实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以前田灼在学校擦个黑板,都能给自己胳膊上剌出一道大口子来。当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了。甚至经过他身边的同学在旁边惊叫了一声,他还莫名其妙地问那位同学在叫什么。经那位同学提醒,田灼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血染一片了。

但如果让田灼自己给自己割这么长这么宽的一道口子,他就有点下不去手了。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不光是自己动手的问题,而且还存在一个提前知道的问题。即使让别人来帮自己划这道口子,因为提前已经知道自己要被划伤了,同样的伤害的疼痛感就会被放大很多。尤其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划伤的时候。这就好像小时候去医院打针。其实多扎几次之后,谁都知道并没有多疼,但头一回扎针的时候通常都会有点小恐惧。就连跟着学校体检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护士在其他同学的耳朵上采血,田灼也觉得应该会很痛。实际轮到扎他的时候,还真是几乎没什么感觉。

由此可以想象,于宽这种自己一次次切割自己的行为,其实是需要多大的魄力的。这可没打麻药,也没有提前准备止血的措施。这可是真玩命!

“兄弟,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要说不要在意,那是屁话。但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法改变我们的过去。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就比如我们的出生。你爸妈当初决定生你的时候,问过你的意见了吗?”田灼问。

“噗哈哈哈哈哈哈!”于宽本来正在给自己灌一口啤酒,这下几乎全都给喷出来了。

旁边的乐非和乐瑶也都被田灼这突然“不正经”的话题给逗乐了。

“诶嘿,没有吧?我就知道没有。我爸妈生我的时候,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咱们谁的出生都不是自己决定的。这也属于我说的过去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们,就算父母们想问,他们也问不到我们。所以,这不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能改变的事情。”田灼笑道。

“再比方说,谁小时候没干过几件丢人的蠢事了?当然,我不是说你的事。我只是打个比方。有些时候,有的人做过一些让自己很尴尬的事情,然后就一直耿耿于怀,生怕别人总拿自己以前的事情开玩笑。我觉得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顾虑。还有的人总喜欢用‘别人根本不会记得这点小事’‘也就你自己还放在心上’或者‘别把自己想得很重要’‘别人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你’之类的说法来劝慰别人。其实这也全都是屁话。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人确实不会记住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的一些琐事。但如果真是那种特别强烈的那种糗事,就是旁人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甚至人家根本当初就不知道你是谁,他们也会一直记得那件当初让他们乐坏了的糗事的。”田灼道。

“没错,我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在课堂上拉裤兜子了。我都忘了那个同学的长相和名字了,但是这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甚至还记得当时那个气味。嘿嘿。当时是个科任老师的课。那个老师还在讲台上问我们班这是个什么味儿,还让我们班靠窗的同学把窗户打开,让靠近门口的同学把门打开,还叮嘱我们班的同学要勤通风勤打扫。结果后来发现是一个同学在教室里拉裤兜子了!当时给我们笑的呀。你说,小学的时候大家其实也都不算太小了,怎么还能有这种事呢?嘿嘿嘿嘿……咳咳,我知道嘲笑同学的糗事有点不好,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我觉很多人应该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于宽认同道。

“嗯,我说的基本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别人都不在意’?那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劝慰方式。其实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在不在意。就好比一些喜剧演员。他们经常会使用一些滑稽的丑态来博取观众一笑。这其实是很不容易的。谁愿意自己只被别人记住自己出丑的一面啊?但是如果你自己能够克制,甚至豁达到轻视那种事情,你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如何如何。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却总是告诉自己别人发现不了,那不是骗自己吗?一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法再改变了。虽然确实还有弥补这一说,但弥补改变的只是将来而不是过去。一个人永远无法用弥补抹去自己曾经的污迹。他只能尽力让别人重新对他产生良好的印象,而不是恢复到从前。”田灼道。

“所以啊,兄弟,别管过去的事情了,虽然它还在那里。你虽然也在故事里,但那不是你的故事。一个人一辈子能做的事并不多。咱们暂时还能力有限,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别人的身上。”田灼劝勉道。

“兄弟,你这说法有点及时行乐的意思了啊。”于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分明是在教你励志啊!”田灼道。

“你别说,你这几句话还真有点道理。我小时候碰翻了刚烧开的水壶,让开水浇了一身。后来身上就留下了一大片很难看的伤疤。我就一直不愿意在人前脱衣服,去洗澡堂都不好意思。现在听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开了不少。”乐非感慨道。

“不是吧,非哥?都是大老爷们儿。还怕身上有伤疤?”于宽简直无法相信。

“就是觉得太丑了。热水烫的那种伤疤跟刀伤不一样,是那种凹凸不平的看起来好像有点皱巴巴的那种。看起来不但一点都不霸气,而且还有点像皮肤病。”乐非解释道。

“确实有一点。我以前见过别人小腿上被烫了手掌大的一片伤疤,确实挺难看的。要是女生的话,可能一般都要用化妆品或者衣服给遮住。但我的感觉跟于宽一样,咱们大老爷们儿的,根本不必在意这些。”田灼道。

“你给别人讲道理的时候,确实很有一套。但你自己遇到这些事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假如你也遇到一个过不去的坎,你能像你说的一样调整好心态吗?”乐瑶突然问道。

她这一问,于宽倒没什么反应,乐非却责备地看了她一样。在乐非看来,乐瑶这不是拆田灼的台吗?人家自己有没有难事,那是人家自己的事。那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什么?是于宽刚才聊起了一个相当尖锐的话题,然后田灼正在劝慰于宽。现在乐瑶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万一田灼要是解释不好,那田灼之前的那些理论可就全都站不住脚了。那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岂不是又要变得凝重了?

乐瑶倒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什么不妥之处,仍然在紧盯着田灼的眼睛。

田灼稍微斟酌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其实你不用说假如,咱们都是活了二十年左右的人了,谁还没遇到过几件解决不了的事了?那我这不还是身心如此健康地坐在这里了嘛?你就看到我人坐在这,那就说明那些所谓的‘坎儿’都已经被我迈过去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你要想知道点细节,那我也完全可以给你举点具体的例子。”

“那好,你可以举例了。”乐瑶秒回道。

“噗!”于宽又被乐瑶妹子的耿直给逗笑了。这位妹子,也不知道是太狡猾还是太单纯,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怼田灼。

乐非在旁边听得简直想要扶住自己的额头。

“那行,既然于宽给你们讲了一个‘血腥亲情故事’,那我就再给你们讲一个‘奔跑的孩子’吧。”田灼顿了顿,然后开始讲道,“于宽这小子屡次自残,我小时候也多次离家出走过。这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吧。如果我遇到短时间内根本完全无法解决的事情,我通常不会逼着自己立刻做出决断,而会选择先将其搁置。”

看到三人听得专注,田灼继续讲道:“用粗浅点的话来解释,我的选择就是逃避。我觉得这没什么可丢人的。这就好比在战场上装死。如果你空有杀敌的决心,却没有杀敌的能力,表现得太过英勇就等于白白送死。不要说什么‘精神’或者‘意志’那种屁话。杀不到一个敌人,死了就是白死。我没经历过真的战争,但我看过关于战争的纪录片。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幕就是,有一个国家的军官让他们一个师的刚从大后方用卡车运来的新兵奔赴战场。那真是惨。那些士兵都没有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有的分不到枪支,有枪的士兵也不一定能分到子弹,能分到子弹的士兵每人也只有几发子弹。”

田灼喝了口啤酒,然后继续讲道:“资源不足只是一个方面。其实那些分到子弹的士兵,绝大多数也用不完那区区几发子弹。大多数士兵还没开一枪就牺牲在了战场。出于一些从上面出现的特殊原因,他们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夺回失地。他们的长官迫于压力,只能让他们无脑冲锋。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万人就死完了。可能存在一些在战场晕倒或装死的士兵吧。但总体来说就是全军覆没。被敌人夺走的阵地还在敌人手里,这些士兵几乎就是白白牺牲掉了。如果非要说他们的牺牲有什么重大意义的话,大概就是用自己的肉体去‘骗取’敌人的子弹吧。在资源战的时候,双方的战争物资确实都比较紧缺。但这么用人去换敌人的子弹,未免也太……怎么说……太残酷了吧?”

“喂,你跑题了呀。”于宽拖着自己的下巴,提醒道,“不是应该说你自己的故事吗?你怎么又开始给我们灌鸡汤了呀?”

“你别急啊!”田灼道,“我先说一下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不能每次遇事都刚正面。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虽然我的初衷可能不会更改,但我有可能会暂时先把这事放一放,等以后有能力解决的时候再去解决。说得难听点,就是先逃避一下。当然,我小时候的选择就比较幼稚了。我记得最惨的一次,我已经跑出了市区,身上没有一分钱。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脚下是一双凉鞋。傍晚的时候赶上天下大雨,仰头喝不到,用手接不起来,我就只能跑到别人家的屋檐下去喝被聚集起来的水流。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那家的房顶是真脏!我特么一口下肚,半口都是泥沙。一秒钟喝水,一分钟吐口水。”

“那你还真喝得下去。”于宽吐槽道。

“没办法,那都是我上小学时候的事了。当时兜里没钱,人还比较幼稚,实在渴得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田灼解释道。

“那后来怎么样了?”乐瑶似乎对这种事迹还比较感兴趣。

田灼无奈,只好继续讲道:“后来天彻底黑了。天一黑,我就不敢往更远的地方乱走了。当时我都走到几乎没有人家的地方了。沿着铁道,穿过了好几个小村庄。我记得铁道经过的地方一般是比较高的。许多小村庄和农田都在铁道的两边,我从上面俯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当时我的心情是比较纠结的,应该说对不确定的未来感到有些心慌。我甚至已经设想到了许多种悲惨的结局。比如被人贩子拐走。比如饿死在荒山野岭什么的。在那种情况下,我是肯定没有心情欣赏美丽的自然风光的。”

“那你最后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呢?”乐瑶追问道。

“我因为天黑之后不敢乱走了嘛,就跑到附近唯一有光亮的一个小平房的墙角蹲了下来。当时我是想就这么蹲一夜,等天亮了再作打算。谁知后来被小平房的主人给发现了。我当时其实已经既害怕又后悔了。好心人给了我点吃的。我现在已经记不住是什么吃的了。当时我已经饿极了,根本也顾不上这吃的里面有没有问题,一股脑就全给吃下去了。”田灼回忆道。

“结果被人下药了吗?”于宽问。

“哪有?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人家给我吃的之后,又给我水喝。最后还打电话报了警。在警察叔叔的一顿询问下,我最后还是‘招了’。”田灼道。

“所以你最后是被警察送回家的?”于宽问。

“嗯,准确地说,是警察先给我家里人打了电话,让我家里人到那个派出所去领我,然后又开警车把我和我家里人一起送回家的。”田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