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从做出第一步起, 就无法回头了。

可是挚爱的妻子躺在ICU里，医院下了数次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去做。

哪怕会背负满身的骂名, 哪怕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但是为了小桃，一切都值得。

实验品意外出逃，尽管他尽力去补救，却依旧无事于补。丧尸化急速疯狂蔓延, 没有几天，所有城市都沦陷了。

而妻子所在的医院也出现了丧尸的身影, 妻子也不幸被丧尸感染。而且妻子本就体弱，那感染更是来势汹汹。

但是他拥有庞大的向明制药公司，有充足的研究员, 一切都来得及。研制特效药成为重中之重, 可是经过研究之后, 发现特效药的配方不得不需要异能者的血肉，特殊异能者的药效更好。

他不得不下一个个的命令, 遭受内心的谴责。

小桃的感染等不起了。

他知道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但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但是他已经得到了极为特殊的“不死”，对方身体的异能量足可以研制出下一版的新特效药。

在注射第三版的新特效药后, 小桃终于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了。

她终于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面对小桃担忧的询问，他什么也没说。哪怕那些缠人的病人家属已经举整个基地搬来，哪怕大面积的郊区已经沦为一片废墟，A市基地的民众大面积溃逃。

他不太懂，明明A市基地收留了他们, 保证每天一份饭, 他们依旧会游行反抗。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自己不努力, 基地不可能像个慈善家一般施舍。

还有那个“不死”的竹马，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却依然千里迢迢，横跨大半个国土寻来。他以为会跟之前无数个痴情人一样死于战火，但是他没想到无论他派去多少人马和丧尸，都没有人回来，所有人都死在了对方手下，甚至外派部门提到他的名字都会噤若寒蝉，哪怕被洗脑控制情绪，畏惧却依然蔓延。

对方融合了异能的声音，仿若能勾起人心头的所有恐惧，和那个怪物对上的所有下属几乎都丧失了斗志。

除开那门前的冲锋基地，然后D市基地，乃至最南边的康福基地，再然后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基地都开始公然敌对。

顽强抵抗数周后，却是据守的市中心和南郊被彻底攻陷，那些高楼大厦一瞬间崩塌，就像他从污泥里爬起来的人生再度坠入泥潭。

至少小桃活下来了，那一切都值得。

脖颈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

“寿老板，怎么了？”身边的亲信传来担忧的问候。

寿范明睁开眼，咳出一口血，他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颈，浅笑了声：“没事，就是我刚才感应到，我留在三院的替身死了。”

亲信恭敬地道：“寿老板您始终料事如神，就是可惜替身没有拖够足够的时间。离A市毁灭还有一点时间。”

寿范明推了推金丝眼镜，轻笑道：“人啊，不能太贪。”

从迈出第一步时，他就准备好一切退路了。包括找到一个体形相似的人，将对方整成同一张脸，用异能灌输一部分相同的记忆。

寿范明回头看了眼远处的A市基地，因为距离遥远，已经看不清了。

“寿老板，并没有尾巴跟上来，我们可以撤退了。”身穿迷彩服的探子敬了个礼。

亲信也收好所有设备，保持“屏蔽异能显示器”仪器的畅通：“寿老板，我们最后一批转移过去的专家和研究人员也已经被安置好，S市基地也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我们了。”

寿范明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摇了摇和身边的黑发女人牵着的手，温和道：“小桃，我们走吧。路上可能会有点辛苦，但是到S市基地就好了。”

然后看到黑发女人胸前缠绕的纱布时，寿范明的笑容又冷了下来：“那个该死的成梦云，竟然还开枪打伤了我的夫人，幸好不是致命伤。”

他走了几步，却发现没有拉动夫人。

身边的亲信却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倒了下去，几十人的队伍瞬间锐减至只有两人。亲信们无一例外脸色都变得青紫，呼吸困难。

“寿范明，停手吧，”黑发女人抬起虚弱的面庞，将对方牵着自己手腕的手扯开，“停止引爆A市基地吧。”

寿范明遭此变故，却没有一点慌乱，而是带着点宠溺的看着她：“别闹了，我的夫人，这样并不好玩。”

黑发女人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划清界限般，她摇了摇头：“不是的，你现在是我的前夫了。我是秋书桃，我是属于自己的。”

寿范明惯常温柔的语气带了点严厉：“小桃！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我们一直都是夫妻！”

秋书桃的语气里带着坚定：“不是的！从你为了利益在药品上偷工减料、从你为了应酬而和顾客一起嫖/娼、从你末世前就丢掉道德底线去做人体实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了！”

寿范明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他定定看着秋书桃，嘴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明白，一向温柔软弱的妻子，为什么会变得如今这般强硬陌生。

秋书桃却是笑了出来：“事到如今，你还想洗脑我，硬塞进来你瞎编的假记忆吗？”

见到自己凭依的异能无用，寿范明脸色铁青：“你为什么能抵抗？”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陶曦月是吗？对，肯定是陶曦月，我身边亲信里，只有她的精神系异能能勉强与我相抗衡，而且她跟在我身边见过你几次，是她的原因......”

秋书桃无法忍受般，大喝道：“和她有什么关系，寿范明，赶紧停止引爆A市基地！”

寿范明眼角含泪，他深呼吸了下：“小桃，我爱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在你生病前我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在你躺在ICU里时，我便后悔了。我发誓要一定好好补偿你，将你救回来。但是末世来得太突然了，我......”

秋书桃冷冷打断：“寿范明，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寿范明一愣。

秋书桃失望地看着他：“你真的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

“你是为了你自己。”

她打断寿范明意欲自白的话头，而是说道：“你的异能可以扭曲别人的记忆，却连自己的记忆也扭曲了。

“我都想起来了，寿范明。

“那一天我去你的公司给你送饭，那些被你的伪劣药给伤害了的病人家属找上门投诉，可你却派保安将那些病人家属打了出去，连带着其中帮病人家属说话的我。”

她看着寿范明渐渐惊恐的眼神，说道：“是的，寿范明，你一直说是病人家属将我推倒在地，你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那些保安是听你的指令暴力反抗病人家属，连带着我被推倒在台阶上。

“寿范明，不是病人家属推的我！他们还帮我喊了120，将我送到医院去。而你这个大老板坐在最高层的办公室里，看着公司前的事故毫不关心，哪怕看到有人出事也没有出面！”

“对了，还有什么为了重病的我才去做人体试验。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在我进入ICU的前几年，你早就开始做人体试验了，就连那场葬礼，都不过是你拉取赞助投资的必谈的故事，毕竟很多人吃深情这一套。”

寿范明闭上眼，难以承受般揉了揉太阳穴：“好了，小桃，不要再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秋书桃却没如他所愿：“我知道哦，让我来猜猜你做人体实验的原因吧。你的向明制药公司主要经营保健品，标着‘长寿’的产品永远供不应求吧。你开始欲求不满，想要研制出真正可以长寿的产品，毕竟这能给你带来滔天的财富。你后来发现你最初就恨不得逃离的乡村里，同姓亲人们的长寿。6年前，他们欢欢喜喜地迎回来离家十几年的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却把他们送上了实验台。”

寿范明无力地说道，他似乎很是疲惫：“小桃，你不要再说了...”

秋书桃语速飞快地继续道：“我还知道哦，那些试验场里感染的丧尸也不是意外逃出的，你做事这么严谨，怎么会出这种纰漏。那是你故意下令放跑的。

“末世根本不是你无心造成的，而是故意而为之！”

寿范明有些痛苦地捂住心口，他沉痛道：“小桃，抛开那些，至少研制特效药都是为了救你！”

秋书桃眼里的光渐渐黯淡，她无比失望地看着他：“寿范明，我是你的同门学妹。我看得懂那些实验记录和特效药的成分的。

“特效药的研制，和那些特殊异能者毫无关系！那些被你抓来的特殊异能者，根本不是用来研制特效药的，而是用来研制其他药的。比如可以使人飞行、使人深潜，

“甚至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死而复生，永生不老！”

寿范明咳出血，浑身的疼痛感春来，他满面痛苦地跪倒在地，转而问道：“你，你觉醒出异能了？”

他看着地上咳出的黑血：“你的异能是慢性毒药？你刚才说话，是为了拖时间让我毒发？”

秋书桃却是走过来，冷冷地逼问他：“如果你阻止A市基地爆炸，我就给你解毒。”

寿范明这几天本就透支了数次异能，冷不防被毒入侵，身体不受控制地衰败下来。

他捂着心口，看着周围渐渐毒发身亡的亲信们，他似乎是知道大势已去，他笑了声。

寿范明意味深长地道：“秋书桃，A市基地的爆/炸/物不是我放的，我阻止不了。”

秋书桃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寿范明的面容因为中毒而变得青紫，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大笑出声：“我只负责开发特效药和特殊药物，但是你猜，垄断、售卖特效药的是谁呢？提供场所给我研究的又是谁？哪些人又是大主顾呢？”

秋书桃喃喃道：“仁德医院三院，仁德医院......”

寿范明咳出一大团混着脾脏的黑血，生命的最后，他嗤笑道：“你想想，资助我的惠泽生物科技公司，背后的股东们又有谁呢？”

是了，惠泽生物科技公司在近几年崭露头角，以极快的速度攻克医学界的疑难杂症，出售相应药品，一跃成为行业内的龙头企业。而那些股东们，没有一个例外，都是医药科学界里企业的创始人们，上至垄断性的巨头，下至小厂商，他们共同创立了一个任何新生企业都难以复刻的神话。

秋书桃喘不上气，她绝望地软倒在地。

周围都是毒发身亡的尸首，她瘫倒在地没很久，不死心地翻找寿范明的身体，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她将所有人的尸首还有携带的仪器打开翻寻。

根本没有任何和爆炸相关的事物。

她拖动着不久前被成梦云重伤的身体，对方听了她的话，放过了她。

她朝着A市基地的方向奔跑，大喊着，A市基地要爆炸了，快跑！

周围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一阵巨响，几朵硕大的蘑菇云在远处升腾而起。

A市基地如期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