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慕冰凝的身边,我倒不是鸠占鹊巢,而是有时候偏偏就这么巧。

我跟慕冰凝恰好在同一个车厢,我坐在她旁边。

当然,是不是坐在一起并不关键,我知道我可以和路人换个座位,但缘分总是妙不可言。

她的座位靠窗,我在过道,看窗外风景时,总要看她。

“为什么是苍城?”

“我大学有个室友在那边,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她之前在杭城工作,发展的并不算好,回老家去了,我想作为第一站,每座县城,要有她的记忆,我要找寻以前认识人的碎片,不然,漫无目的只是拍拍照片,没法系统的形成文字。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我总是找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多少有些走马观花。

在我眼中,所有的风景,最后指向的都该是人,我也该关心下,我所认识人的过去,这一次,更像是跟我青春年少时光的一次真正告别,带着私心也有温情。”慕冰凝的话语简单利落,但很好听。

“这算是,踩别人痛点么,很久没有联系…躲在小县城里,我很想说,她应该有什么未来,她或许是那座县城里的独立女性,或许,她是独立女性,开着蛋糕店,开着花店,生意还不错,赚的很滋润。

但冰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过的并不好,你该怎么面对呢?真的要去问她琐碎的故事?要她承认自己的失败,化作你的文字?”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想看看从前的同学,谈谈心,我不会幸灾乐祸任何悲伤,而且她可能不适合杭城…但所有的生活都是可以触碰的,不少陌生人都可以在只言片语,在一顿午餐中跟我说出她们的故事,我们曾经认识过的人,更应该毫无保留,被生活打败并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如果她真的,日子难过,也需要一场在我怀里的哭泣发泄,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可能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大学的时候,我跟她以前经常会去图书馆看看书。”慕冰凝确实很理想。

认识的人之间是最难开口的。

但凡日子好一点的人,朋友圈都是笔耕不辍的,有孩子了,照片更是一张接着一张,喜悦,总是需要分享的。

她度过一段相对比较失败的人生,如果能在小县城里收获什么丰富的感情和锦绣前程,那应该很…

有些话我不好说,或者,我有点坏,我不愿意说,我更想看着慕冰凝去接触这样的感情,她的这些带有强烈浪漫理想的话语和她从一开始唱的歌,就注定了这样的人不会有太多朋友和认同。

大家都特别鄙夷不赚钱的理想家,幻想家,哪怕自己过的一般,也要想着法的嘲笑不切水的梦想。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凉了的盒饭,变得不那么廉价。

她当然觉得自己很暖,能暖化这样那样的生活,有些事情,大哭一场或许可以解决,我对人性的期待和大城市的溃烂,从来都是相当悲观的。

逃回县城,但县城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杭城人均6k的工资,在县城会变成3k甚至2k,生活失去一切**,我对自己的家乡,那座看起来经济发展不错的海滨县城都不太热衷,何况是更远的内陆。

“这样挺好的,她应该听努力的吧?没有考研,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去工作了,但,上司会骚扰,业绩也不太好,所有的热情如果用KPI来衡量的话,很快就会消耗殆尽,这也是我为什么极端讨厌所谓的指标。

潜规则不成就怀恨在心,她的奖金被扣个精光,转正从三个月变成了一年。

她当然没法继续下去,房租都交不上,也不肯问我们借钱。

回到故乡,她应该是自由的,再怎么样,也要比大城市好的多,我希望,她能给我继续往前走的一束微光。”

慕冰凝说这话,我就清楚了,她想要表达什么感觉。

“冰凝,你说的很对,就像我我不能总是用那么痛苦的文字来描述血泪和控诉,再荒唐心酸的文字也该有点希望。”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欢,还有一段路,休息会吧。”她拿出手机,应该是吴渊发来的消息。

隔着屏幕,我也不管吴渊在说什么话,但我很清楚,他的所有文字,都形同虚设,都是过眼云烟了,因为我坐在慕冰凝身边,我跟她对话是深入血液,灵魂的。

“好,那你也睡会。”

“嗯。”慕冰凝相当规矩,她的动作非常的矜持,连一片衣角,都要收在自己的座位里,不碰到我,我现在当然不会唐突,以后也不会。

我假寐着看她,看她聊了一会之后,就带起了耳机。

“听什么歌?是那些不再唱的歌?”

“嗯,还是那些歌。” 她的回答很轻。

我把清晨的疲惫确实用在了这里,我睡的很浅,但也是睡,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不长不短,我在从来没到过的站点下车。

到那边是1点半的时间了。

这儿比起杭城那吞吐庞大人流量的国际大都会比起来,自然要小很多很多,只有两层。

我们下了楼,只要走过一个并不气派的小广场。

大半都是农田,荒地,远方才有若隐若现的村庄,我们要坐着摆渡车去客运中心。

摆渡车上,有股浓烈的机油混杂着让人头昏脑胀的味道。

没有几个人,到处都是空位子。

我以为慕冰凝会很在乎这样的看起来不太干净的座位,但她并没有,只是大大方方的落座,然后看着窗外。

窗外天是碧蓝的,野旷天低树,就是这种感觉了,但没有任何美感,郊外的田地没有种任何东西,烂泥地上的杂草疯涨着。

那种荒无人烟的感觉,在大夏天的中午,都那么迫切。

我们坐着车到了公交车站,这儿总算出现了民房,“多少吃一点吧?已经1点半了。”慕冰凝很安静的看着前方,公交车站边上的一家没有挂名字的店。

茶叶蛋在锅里煮着,垒的跟小山一样,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大鸡腿,放在梅干菜上烤着,烤肠在翻滚,还有那些夹着糯米3块钱一个面包,充满着古早感的小卖铺。

一个略显臃肿的妇女站着,抱着小孩子,用拨浪鼓逗弄着,然后看着我们,用爽朗的声音说着,“要不要买点,鸡腿5块钱一个,烤肠两根4元,茶叶蛋一块钱,3个两块钱…”

她的声音在看到慕冰凝走近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