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凝订的酒楼,不算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不是法餐,不是日料,不是那些名厨盛宴,而是一家颇有古风特色的餐厅,人均消费不算太高。

跟她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匹配。

说起来有些狂妄又惭愧,在外边宴请,我似乎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偏普通没有硬菜的餐厅了,除了昨天的馄饨,我们现在在家里吃一顿都要600起,饮食拥有充分的自由。

这儿略微有些偏僻,并不在闹市。

当我走进包厢的时候,里边坐着的只有慕冰凝一个人。

她看到我并不惊慌,晨曦时候的盛唐裙摆依旧在灯火中鱼龙舞,没有意兴阑珊。

“你不惊讶?我一个人来?”

“我能听得出,苏茗雪的语气不太舒服,她今天跟我聊天的时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没陪吴渊?”

“最后一天自由的时间,以后,我基本都要照顾他了,在婚前就要搬过去,他已经杯弓蛇影了,被我妹妹和你的事情伤到了,很是可怜。”慕冰凝的笑容并没有什么懊恼或后悔…话音未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的手机铃声,是那首无比经典的 El Pueblo Unido Jamás Será Vencido(团结的人民不会被击败。)

“吴渊…怎么了,嗯,我晚上在外边,对,跟几个闺蜜吃饭,嗯,我马上回来,半个小时时间,你稍微吃点,或者我回来给你做饭。”

她的声音恬静又温柔,她的照顾比起苏茗雪更加的舒缓,我不想去猜测她的眼神中有没有爱。

“放心吧,吴渊,我会是你的妻子的,下次有机会,我也会带你见见她们。”她安慰的话语像是翻开了童话书的一页,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开心中慢慢远去,“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冰凝,你最好了”吴渊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语无伦次,欣喜若狂。

“刚才那首歌,是阿连德的?团结的人民不会被击败?很好听。”

“嗯…马上要换了。”

“我不知道听谁说过,你在大学晚会上,也唱那首《恢复八小时工作制》?”

“嗯,过去唱的…现在不唱了。”慕冰凝的眼神里,总带着那乌托邦似的眷恋。

“怎么不唱了?你马上执掌公司了…”

“公司还是雨眠的,我知道,很多事情我改变不了,但…没什么。”慕冰凝这么一说,我当然了解其中的滋味。

“她们要你交出剩下的股份,或者只持有少部分不足以让你进入真正董事会的股份,来换取你的八小时工作制,对么?”我看了慕冰凝一眼。

“雨眠说的没错,你很聪明。”

“你觉得,当你交出股份之后,慕雨眠会么?自愿加班,奋斗者协议,这种套路玩的飞起,何况,龙鼎的加班费用不算少,至于实业…你看到了?现在半死不活的工厂,订单后边是残酷的市场竞争…八小时确实做得到,三班倒罢了。”我并不是冷嘲热讽,我说的是实际。

“我知道,但秦欢,无论我交不交出来,妈妈都已经觉得我只是个嫁出去的姑娘罢了,她已经…不把我放心上了,从小就疼妹妹。

我的想法跟大家都不一样,我之前去过工厂,也问过公司很多人。

我有个同学,就在龙鼎工作。

她何来多少加班工资呢?

自愿也非真正自愿,很多人在公司里,只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努力,就开始狠狠的卷,慕雨眠之下,各部门的领导层都在吃喝玩乐,中层拖着部门加班。

雨眠每天回家7点钟后就不看消息。

而那些业务经理,到了晚上1点钟都要被叫起来做事。

雨眠白天出去工作,基本都在10点半之后,但那些普通员工,哪怕家住的很远,8点40打卡的时间一点都不宽容。

周末只要不自愿加班,就会扣除绩效,现在公司明明已经日进斗金了,她还不知满足。

公司如此强盛,那些人分享到了什么?

30岁身体就满身疾病,有多少到了35岁的人,被我母亲以各种方式开除?对,不是开除,是自愿辞退。

我之后去拜访过,那些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能为了家庭跑起外卖和滴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他们的心血熬成粥,富人们不看一眼,流进无人问津的下水道。

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无法跟她们站在一起了。

这座城市光鲜的不行,你跟慕雨眠在数百平的大别墅享受最顶级的精油,你们可以玩得尽心,但有多少公司员工奔波在路上,为了那遥遥无期的加班费。

一掷千金的派对每晚都在举行,那些名利场中汇聚的上城名媛,所谓的什么贵公子,什么靠着自己的父辈创业,全是骗人的鬼把戏,创业时候许诺大饼,赚的盆满钵满只字不提。

我们的城市不该是这个样子。

8小时工作就应该让人吃的起牛排,住的起房子,每天上班时间就该延迟,餐补就该按时发放,工资就该算清!出一份力就该给他们,而不是让他们疲于奔命。

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8小时生活,这是最基本的事情。

慕雨眠自己在享受生活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推己及人?她喝的是多高档的红酒?为什么不能多给半个小时,让那些普通员工好好吃完一餐饭。

只有C1级别以上的员工才能申请所谓的补贴,那不到员工占比的20%在这座30多层的大厦里,就像个可怕的都市森林,她在不知不觉的啃食着普通人的血肉。

像林烟她自己从来不准时来公司,却要人在8点半随时待命。

很多人因为加班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对生活最后的一点**,血液上长满了铁锈,最后走也走不动,连失望都显得麻木了。”我一点都不惊讶,慕冰凝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多少让人感动,我或许见过这样的人,但首先她是慕芸裳的女儿,站在她的立场,她可是钟鸣鼎食,锦衣玉食,遍身罗绮者啊!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得,这就是中文系的魅力么?语言不在风花雪月上,而在于理想的热土。

“我知道,慕冰凝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帮你,但…有个前提。”我的眼神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