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 南境为红丁咚和薛怀谨举办婚宴,红丁咚虽说只是赤魅皇雀的孙女,但毕竟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下任南境镇主继承人, 所以妖都和妖界四境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参加婚宴,想趁此机会跟准继承人攀攀交情;薛怀谨虽说是万蝠妖王薛离臣的亲弟弟, 但是这千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大家对他也都不熟悉,就算前来恭贺,也都是冲着现任军政司司佐的面子……

但是当来参加喜宴的妖族们发现, 白帝和妖后居然是作为男方宾客出席婚礼, 一下子都态度大改,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蝙蝠妖吹嘘拍马起来,恨不得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那就跟薛怀谨不是薛离臣弟弟,而是白帝跟妖后亲生的儿子一般!

东境出席婚宴的敖宗自不必说,北境的现任镇主善月夫人跟赤魅皇雀是好姐妹, 自是拖家带口都来出席, 唯独西境的虎王,推脱说有要事在身不便出席, 只拆侍妖送来了贺礼, 西境竟无一人出席婚宴,众人虽觉不解, 但是想到虎王跟红凤一向不太对付, 也就没去追问太多。

善月夫人对涂山岚的印象非常好,跟他妖后或者九尾狐的身份无关, 主要是当年涂山岚不但帮她揭穿了老乌龟风流成|性的真相,还间接助她夺回了北境镇主之位。所以这些年, 虽然妖后被白帝雪藏没有再出现过,可北境一向都是以拥护妖后为己任,排斥一切复选妖后活动的。如今涂山岚再度出现,善月夫人自是喜不自胜,拉着涂山岚就开始唠嗑,连白帝都不搭理。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西境的王炎虎,善月夫人一说到虎王,那简直就跟开了水闸一样,从头到脚把他数落了个遍,最后她吐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对涂山岚说道:“殿下,你一定要小心王炎虎,西境最近有些奇怪,我在西境安排的眼线都感觉到那儿有大事发生,但似乎瞒得很紧,完全探查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且这段时间,西境封锁了边境,妖族只进不出。”

涂山岚联想到近日不断有妖族失踪,难不成,会跟西境有关?

“要我说啊,殿下,你们别去西境了,直接来我们北境多好!而且你知道的,青丘也在北境,趁此机会,你正好可以去那儿看看,青丘的狐族可一直对你翘首以盼呢!之前以为你被白帝软禁,不少狐族可都在想方设法想要来营救你,你可是狐族的精神支柱!”

“西境和北境我们都会去,以路程来看,应该还是会先去西境。”涂山岚想了想说道,“西境如果真的有问题,我跟陛下也有责任去调查清楚。”

“哦?殿下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善月夫人听涂山岚这么说,一下子就领悟了。

“只是揣测,算不得真。善月夫人应该也有所耳闻,近来有不少妖族离奇失踪,连雪云玄蟒都无法探知他们的行踪。”

善月夫人点头道:“此事我的确知道,也派了不少人力物力去调查,但这百千妖族就跟凭空蒸发了一般,一点消息都没有,委实奇怪。想必白帝也在头疼这事!你知道的,这种事不能大肆声张,否则会在妖界引起恐慌……”

“我明白,我跟陛下也会着手调查此事,希望能尽快水落石出。”

“不过殿下去西境,还是千万小心,我跟你说尤其是王炎虎那闺女王骁骁,啧,那张嘴真的是毒,什么难听话都往殿下你身上套,过去老娘好几次忍不住想出手撕烂她那张嘴,碍着她爹的面子都忍了。”

两人还在攀谈,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妖大声喊道“吉时已到,各位贵宾还请入座!”

善月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得跟涂山岚暂别,毕竟妖后跟白帝是坐正位上的,其他人只有靠边坐的份儿,她自然不好再拉着涂山岚继续,否则不是抢了闺蜜孙女的风头嘛!涂山岚入座后,白帝忍不住问道:“善月夫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们居然聊了那么久?”

“聊得有些多,不过她告诉我,西境那边封锁了边境,妖族只进不出……我在想,会不会跟妖族失踪一事有关?王炎虎不出席婚宴,也有些说不通……”

白夙臻轻轻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此时周围鼓乐齐鸣,漫天飘起了红色的花瓣,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两位新人登场了。

恍恍惚惚中,涂山岚仿佛再次回到了和白帝的婚礼现场,他转头看向当年那个在婚礼上逼迫他写下真名的家伙……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一切却又好像刚刚才发生一般,他微吐了一口气,正打算重新看向场中的那对新人,白帝却不动声色握住了他的手。

这般熟悉的温度让他一下子有些释怀。

“陛下,你看小蝙蝠站在证婚人的位置,是不是显得比新郎还紧张?”涂山岚看了眼站在前面的薛离臣,忍不住开口取笑他。

薛离臣大抵是全场最为紧张的那个,他甚至想变回蝙蝠倒挂在树上用翅膀遮住自己,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这么尴尬过!他不知道红丁咚有没有想通,也不知道婚礼能不能顺利进行到最后,但是看见此时怀瑾脸上那从未展露过的笑意,他逼着自己必须站在这里,绝对不能临阵退缩,呵,为了自家弟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一对璧人在周围宾客的祝福声中走到了最前面,等两人站定后,全场安静下来。众人正等着婚礼司仪吆喝拜堂——忽然,站在原地的红丁咚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

司仪大惊道:“新娘子,可不兴自己取下盖头啊!快,再盖回去!”

“抱歉。”红丁咚拽紧手中的红盖头,眼神不忍却又认真,“怀瑾哥哥,我不能再继续骗你了。一直以来,是我利用了你,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的哥哥薛离臣,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再见到他罢了,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喜欢。”

全场哗然。

薛怀瑾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看着红丁咚的眼睛,脑子怎么都没转过弯来:“你,你方才说什么?”

完了。

站在两人前方的薛离臣感觉最坏的情况诞生了,这场景,这种惊世骇俗的婚礼,十多年前貌似也上演过,当时他还只是个旁观者……

红丁咚双眼通红,嗓子也生疼,她边抽泣边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怀瑾哥哥,这两日我想了很多,你对我非常好,做什么事都为我着想,无论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都无条件得满足我,还愿意为了我改变自己,我甚至觉得就这样嫁给你也并无不可……但是,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一直以来我只是把你当作替身罢了,我喜欢的是薛离臣,喜欢了上百年了,大概这种喜欢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会不由自主得代入他,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太难受了……”

她开始大滴大滴掉眼泪:“我真的太自私了,明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把你拉下了水,对不起,怀瑾哥哥!我是个坏人,你忘了我吧!”

“红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岂容你这般儿戏?!”赤魅皇雀站起身,第一次当众斥责起自己最疼爱的孙女。

“祖母,整件事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责怪其他人。是我悔婚,是我背信弃义,是我浪费了大家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有任何的责罚,我之后一力承担!”

话落,她扔下红盖头,朝所有人鞠了一躬后匆匆跑离了婚礼现场,留下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薛怀瑾……

南境一众高官,在赤魅皇雀红凤的带领下,纷纷跪地为红丁咚向白帝求情,整个婚礼现在嘈杂,纷乱,不断得有人说话讨论,指指点点……薛怀瑾就像一尊雕像般呆呆得站在台上,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似乎所有人都在关心红丁咚,没有人去注意他,也没有人来管他。

直到薛离臣走到他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语带歉意得对他说了好久的话,可他脑子一片空白,有的听进去有的又没听进去,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翌日。

薛怀瑾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南境密林的最深处,他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没有人看得到的角落,永远都别再出去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昨日的了,只知道昨日过后,他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胆小怯弱,见到人就害怕躲避……可那又如何,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来找寻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他。

“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清冽又淡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被这声音怔得一下回过头,竟然看见从未和自己说过话的白帝就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他吓得急忙转身跪倒在地:“陛……陛下!”

“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他跪在地上,不敢把头抬起来,也不敢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白帝会来找自己……

白夙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薛怀瑾,装作语气不耐道:“你再不说的话,我就将红丁咚赐婚给薛离臣了。”

“不要!陛下,求你……”他瞬间抬起了头,眼里满是惊惧,却在看到白帝淡漠的眼神后渐渐平静下来,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自嘲般说道,“我也不想放弃,可是她说对我哥的喜欢已经超过百年,久到成为一种习惯了。她透过我,看到的都是另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薛怀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对你毫无感情,在婚礼上根本不需要说那些话,大可以直接对着薛离臣去表白去倾诉。这种场合下,说不定那个男人脑袋一热,带着她就跑了。可她甚至都没有看你哥一眼,在那种情况下,她真真切切在考虑的,只有你的感受而已。”

薛怀瑾愣在原地,努力消化着白帝的话。

“我曾经也觉得,这种维持了上百年上千年的喜欢根深蒂固无从取代,可既然能养成为一种习惯,那就能改变成另一种习惯。”

“可我,不过是个替代品……我根本比不上我哥,取代不了我哥在她心中的位置……”

白夙臻俯视着薛怀瑾,隔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我过去也以为我在他心中不过是个拙劣的替代品,因此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

陛下说的那个他,指的难道……是妖后?

白帝和妖后的往事,即便像薛怀瑾这样一直深居简出的妖族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这段时间他看两人如此恩爱,一直以为过去那些事不过是有心之人以讹传讹罢了,可听白帝这语气……

“别像我一样,差点完全失去他才知道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