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怀抱中晕过去的白帝已经恢复原来的状态，不再是方才大杀四方的神魔共存模样，又变回了妖主白夙臻的样子。涂山岚见状忙用灵力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发现气息稳定，并没有被魔君之力侵蚀的迹象后, 他微不可闻得叹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狐狸满身是伤，有些彷徨无助得坐在深黯的海底，只知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强烈震**后的海底已经逐步由浑浊变得清澈, 然而黑暗却自始至终笼罩着这里, 所有的光芒在抵达后都被吞噬……
被羁押了数十万年的海中妖兽们开始沸腾咆哮，仿佛要挣扎着跃出这无尽的海底深渊！
就在此时，一双巨大的荧绿色圆目在黑暗中猛然睁开！
那如同山峦般岿然不动的气势一时间镇得万物都噤了声！
海兽们都闭上了眼睛，不再咆哮挣扎，海底的一切都渐渐趋于平静。
隔了一会，那双眼睛消失不见,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无数荧绿色的小点点, 那颜色，就跟之前尤身上的一模一样。涂山岚抬头望着深海中陡然出现的荧绿色星点, 有些不敢相信得喊了一声：“小尤？”
“阿岚, 我信了。族人们没有抛弃我。”荧绿色的星点降落在狐狸的肩头，竟是一条拇指大小的乌贼, 而这周围, 数以万计的荧绿色星点全部都是一只只小到不行的发光乌贼，“我也想起来了, 鸿钧并没有忘了我。”
涂山岚伸出手，轻轻托起一点荧绿, 眼睛一下睁大：“这些，是你的神格？你……你的神格被打散了？”
“嗯，是啊。不用担心，只要我的神格还在，哪怕只是一丝微光，被我镇守的这些远古巨兽就不会逃离此处……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散碎的神格还能支撑多久。”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己的责任吗？”涂山岚摇头悲戚得笑了笑，明明伤得很重，却依旧挺直脊梁护着怀中的人，“小尤，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非要去挑拨魔君之力呢？你，你明知他有摧毁先天神祇的能力啊！”
涂山岚满身都落满了荧绿色的小乌贼，那些原本爆裂开来的伤口被一抹荧绿拂过后，竟然缓缓复原，不再渗血。
“亲自了解得来的真相，比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更具**力，不是吗？”拂过涂山岚伤口的荧绿小乌贼在完成使命后便失去了光泽，变成透明后悄无声息得沉入海底最深处，不在归来，“何况，我们都在这世间生存了万载岁月，早已不惧这些俗世累缚，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只是因为承诺过重，死生太浅。”
他抬头看向那些虚空中的荧绿：“值得吗？”
尤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问过某人同样的问题。
“有什么不值得？”
……
数十万年前，当他刚来海底镇守这些巨兽的时候，其实就非常不理解。这些深海巨兽过去也曾生存在陆地，甚至那时候整个大陆板块都充斥着体型巨大堪比山川的妖兽，可自女娲按着神族的模样造人之后，这些大家伙们就被迫迁入海中，哪怕陆地曾是他们的故乡，哪怕他们比人类更早拥有这片陆地，依旧改变不了被驱赶入海的命运。
大部分妖兽无法适应海中的生活而沉尸海底，成为了海洋中最为壮观丰盛的生态循环；而小部分的妖兽活了下来，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对人类并没有恶意，但依旧被镇守在海洋的最深处，成了海底最为神秘可怖的深海巨兽，永生永世不得出去。
“你在可怜他们吗？”
为了镇压这些深海巨兽，他化为硕大无比的远古乌贼，以无数触手扼制这些巨型妖兽们想要自由往上，冲出桎梏的骚|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得用神力对他们进行碾压式管束，让这些巨兽们只要看见他身上的荧绿光芒就起了本能反应，在绿光的管制下，他们不敢造次，更不敢逃离。
那时候，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温温吞吞得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也是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孤独。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对人类并没有恶意，为什么不能共存？”
黑暗里的声音笑了起来：“因为人类即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而身为人类，他们又太过渺小。”
“我不明白。”
“太过渺小就会惧怕，惧怕则会产生限制。”那声音淡淡说道，“只有人类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才会从被动转化为主动，不断地去开拓这个世界，从而改变命运，进化和演变。”
“即使那些庞然大物对他们毫无威胁？”尤伸了伸荧绿色的触手。
“人类是感性的生物，不会接受对他们来说有如山川般高大、不可逾越的怪物，在面前毫无规则又肆无忌惮得行来走去，这是人类天生的恐惧。”他接着说道，“何况，谁能保证所有的妖兽都不会对人类有敌意，又或者，这些妖兽在饭后散步之时，一不小心踩死小如蝼蚁的人类？”
“既然无法共存，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些妖兽都杀了呢？”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笑起来：“他们没有犯错，即使是神，也没有权力随意定论他们的生死。”
“而且对这个世界来说，物种的多样性也会不断警醒人类妄自尊大的后果。”那声音正色道，“如果他们不好好对待这个世界，一样会有别的物种来取代他们，就像当初他们取代了这些妖兽的地位一般。”
“鸿钧，你为什么要特地来跟我说这些？”
“小家伙，我以为你一直没听出我是谁。”黑暗中的声音微微带了些错愕，接着又嗯哼了一声说道，“我对你起过誓，不敢忘。”
“哼，敷衍。”尤抱着双臂，浑身荧绿大盛，“伟大的神主也一样敷衍。”
“那我下次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
可那个声音还是经常会来，有时候几年，有时候几天，他倒也从未去想过他。可是近上千年的时间，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和那声音最后一次的谈话，两人吵了起来，但他已经不记得是为了什么而争吵，只记得自己几乎歇斯底里得问那个声音“值得吗？”
而那个声音只是简简单单回了他一句“有什么不值得？”
这之后上千年的时间里，他终于学会了孤独，孤独到连那个声音究竟是谁都想不起来。
……
在感受到真正魔君之力的那一刻，他这个连如何化为人形都已经忘记的家伙，终于想起了上千年前一直陪伴自己的声音究竟是谁。
他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家不会走到这一步……”涂山岚抬起头，看着水中荧绿色的星点，“小尤，都是我的错，别再耗费你的神格帮我疗伤了，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还手的。”
“鸿钧怪过你吗？”
“……没，他为了救我，连元烨树都毁了。”
“女娲，陆压，混鲲他们有怪过你吗？”
“……”
尤轻轻得降落了一小只在涂山岚的头顶，像一顶漂亮的绿色发光小伞：“既然他们都不曾怪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怪你呢？”
“死亡对我们先天神祇来说，并非终结。”尤淡淡道，“你带着紫微帝星回去吧，他应该昏迷一阵就醒了。真想不到他一个后天神祇，竟然能抵挡得住魔君之力的侵蚀。老实说，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落在我的身上，只怕会疯魔，我根本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么强大到无可逾越的力量。”
“当年鸿钧为了制衡祸之眼的力量，生生废了自己的眼睛，分裂出三个自己，才得以和祸之眼共存。这魔君之力如此霸道，甚至已经超越了祸之眼的力量，他却能以残缺的元灵完全抑制住，真是不容小觑啊！”
话落，附在涂山岚身上的荧绿色小乌贼一下子都失去了光芒，黯淡得沉入海底，而涂山岚身上的外伤几乎好了一大半。
“你要继续守在这里？”
“这是我对鸿钧的承诺。”尤在海中轻轻游着，“即便这世界已经没有他了，但是我依然会信守承诺，直到这神格的光芒彻底熄灭。”
荧绿色的光芒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眨呀眨：“今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
“我的神格散了，不再拥有无尽的寿命，所以不想再为了应付你和这位天帝损耗更多的神格。”尤说得漫不经心，“如果哪天这些海底的巨兽们倾巢而出，那就证明我已经彻底死了，人类将直面他们心中的恐惧。”
“……”
“对了，作为打伤你的赔罪，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尤停顿在海中，幽幽说道，“妖界的海跟人界的海洋是有相连之处的，自从三界堑道被封闭后，不少妖族想通过东境的海去达人界，但是，他们都忽略了海洋的深广和虚妄境的险峻，死在途中的妖族并不少见。”
涂山岚有些讶异得看着星海中的尤。
“如果只是妖族也就罢了，但是，天界那群家伙也有想要通过人界海洋反其道行之的。而且，数量很多，我曾被他们惊扰过，听到他们说绝对不可以让妖族发现天界潜入。”
他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得说道：“上面的那些家伙，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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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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