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晃, 周围的血气越来越浓,耳边只剩下自己费劲喘气的声音。血雾开始消散,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薛离臣满脸鲜血倒在地上,四周还有大片大片烧焦的蛇鳞, 连芜夜却不见了踪影。

他跪在薛离臣身旁,他知道他已经完全没了气息,此时的欧阳浔月已经完全没了表情,脑子不受控制得用起了灵愈术。

灵愈术是以自身灵修做引, 非常极端的一种治疗方式。一旦灵修耗尽, 他自己也会油尽灯枯,对治愈系的妖族来说,已经类似于以命换命的自杀式治疗法,几乎没有妖族会这么傻,更别提对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使用灵愈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就在灵力即将见底的边缘, 忽然一股极为霸道的灵力一下子冲入了他体内!

与此同时,薛离臣大咳了一声, 缓缓睁开了满是鲜血粘连的眼睛:“竹子……好, 好疼啊……”

欧阳浔月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紧接着一下扑过去抱住薛离臣, 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嘶……疼疼疼!”他动不了,只好用力眨着眼睛, 表情痛苦,“你压着我伤口了!”

欧阳浔月急忙起身, 薛离臣躺在地上,身体动弹不了,却在看到自己身旁流出那么多鲜血后啧啧感叹起来:“这么多血,好浪费啊。”

“你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紧张得看着薛离臣,生怕他再出事。

“好像还动不了,浑身疼得要死,诶……竹子,你扶我坐起来先……”

欧阳浔月不敢扯动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得将他扶坐起,靠在一棵树上,薛离臣看着如此谨慎的欧阳浔月,忽然笑道:“瘦竹精,我坐好了,你可以继续抱着我哭了。”

“……”欧阳浔月擦了擦眼泪,语气温柔中带着些埋怨道,“别再开玩笑了,我刚才真的以为……”

“好,那我不开玩笑,说个正经事。”他想抬手替他擦泪,可手却依旧没有气力,只得笑着说道,“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你说什么?”

“下个月小东西就要结婚了,我不想输给他,所以……我们要比他先成婚。”

欧阳浔月目瞪口呆得看着他:“我,我是青丘的妖,你还愿意同我在一起?”

“我说了我不在乎。”他急得又是一阵咳嗽,“你不用为了自己的出身一直逃避我,明明在别人那儿一直都自信满满,闪耀无比,到我这怎么就自卑了?喜欢我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是怕我玩完就甩不负责任吗?”

“你身体还没好,不要这么激动得说话……”他指尖一点微光,又开始帮他疗伤,“何况,你没必要为了跟灵……青婴兄赌气而跟我在一起。”

“竹子,你那么聪明,难道听不出我提小东西只是借口而已?”他努力扯嘴笑起来,“你跟小东西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管,也不再过问,但是不要一直拒绝我好吗?”

“……你能接受一个对你无法坦诚的人?”

“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

“我无法忍受你有除我之外的情人。”

“哈,彼此彼此。”薛离臣笑道,“不得不说,哪方面你都正合我意,我平时虽然轻浮,但大多只不过嘴上逞强,对其他美人言语调戏罢了。”

“嘴上也不行!”

“好好好,我努力改改。”薛离臣有些无奈,“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一定立刻就把你拿下。”

“你动不了,但我可以动。”

“啊?什么,你……”薛离臣张大嘴巴,脸上莫名烧了起来,“你你该不会现在想要……”

“我要带你回青丘,你伤得太重,凭我一己之力没法治愈你,只能带你回青丘请前辈们救你。”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跟我……”

欧阳浔月看了看满地的蛇鳞:“连芜夜呢?”

“估计没死,但是被我重伤之后跑路了吧。”他颇是骄傲得说道,“要不是我过渡了一半的爆血术给你防身,他现在估计也跟我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了,任你宰割了。我跟你说,我把连芜夜重伤这事传出去,够我牛逼轰轰一百年了。”

“好吧,牛逼轰轰的薛公子,能不能变回本体到我手心上来,我方才用了太多灵力,你人形状态实在带不动。”

“好吧,我试试,还有啊,能不能别叫我薛公子,瘆得慌;也不许再喊我离臣兄,我可不会天天想着上自己好兄弟。”他转化成了本体蝙蝠状态,缩着蝠翼跟个鸡蛋一般大小,蝠翼两侧还有银色金属骨架贴在翼首,是血月玄勾幻化而成的护主机制。

欧阳浔月将他捧起放在面前:“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叫宝贝吧,听着亲热。”小蝙蝠喜滋滋道。

“……”欧阳浔月叫不出口,他将小蝙蝠放在自己肩膀那趴着,施了咒不让他掉下来,正打算出发,就听见趴那的薛离臣委屈巴巴得说了句,“竹子,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吧?我怕你事后不认账,让我空欢喜一场。”

“你放心,唯独感情这事,我不会骗你。”欧阳浔月伸手摸了下小蝙蝠的脑袋,“今后你也甩不掉我了。”

小蝙蝠高兴得闭上眼享受抚摸,绒毛都随着心情飘逸起来。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一条蛇形的黑影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

“竹子,连芜夜说的那个伶圈是个什么玩意?”

耳边风声阵阵,一向温柔的欧阳浔月露出了无比厌恶痛恨的表情,这让薛离臣感觉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正想扯开话题,就听欧阳浔月压抑着说道:“对青丘的妖族来说,伶圈就是最大的耻辱。那是妖都将我们当做下等奴隶来践踏的证明。”

五百年前,因为白帝憎恶狐族,而狐族又皆出自青丘,那时候妖都的贵族们就以狩猎青丘的妖族为乐,被捕获的青丘妖族,无论是不是狐妖,要么被拿来炼妖,要么被带上伶圈供贵族奴役玩乐。

一旦被戴上伶圈,就没法施展灵力,完完全全听从对方的命令,而且自己是无法解开伶圈的,伶圈上会有主人的名字符文,只有伶圈的主人才能解开伶圈,归还他们自由。

起初,被戴上伶圈的青丘妖族只是被当做奴隶,可狐族大多天生美貌,渐渐的,贵族们开始攀比起来,越来越多的青丘妖族被捕捉到妖都,戴上了伶圈,成了匍匐在贵族们脚边的玩物,满足那些家伙各种变态的癖好。

再后来,贵族们喜新厌旧,玩厌了的青丘妖也不解开伶圈,直接卖了,而买他们的妖族只把他们当做牟利的工具,谩骂囚禁,卖身虐待。那些戴着伶圈的青丘妖,成了永远无法摆脱噩梦的行尸走肉,因为有伶圈的禁制,他们甚至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任由不同的妖族玩弄践踏,毫无自尊可言。

欧阳浔月冷冷笑了一下:“你瞧,浮华如妖都,私底下依旧有着如此肮脏的交易。”

小蝙蝠安安静静得趴在他肩头,五百年前他也不过是只初入妖都的小妖,正是对妖都满怀憧憬和向往的时候,那时候每天就是找强者比试切磋,过得肆意潇洒,从来不曾留意这些黑暗处的交易;可欧阳浔月不一样,他来自青丘,打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妖都对他而言,不是憧憬,而是罪恶,是青丘一切灾厄的源泉。

他隐瞒身份进入妖都,只是为了寻找狐族们等待了千年的那位绝世大妖。

“其实最初,大概因为妖都的狐族越来越多,白帝有颁布法令禁止妖族去青丘狩猎,但是因为惩罚力度不大,反而激起了逆反效果,那些有恃无恐的贵族暗地里玩得更变本加厉了。直到后来,有个身份地位非常显赫的大妖,他爱上了自己的伶圈狐妖,对狐妖非常溺爱,那狐妖仗着自己受宠,开始挑唆贵族们对白帝的不满情绪,百年来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早已经忘记了被白帝抹煞的恐惧,随着彼此间矛盾的日益激化,他们越来越不满于现状,甚至公然集结了一只不满白帝约束的反叛军,意图推翻白帝的统治。”

小蝙蝠惊讶道:“你说的难道就是,当年仅仅组织了三日叛军就被白帝单手覆灭的,厄午事变?”

五百年前,叛军打着白帝独断□□的名号,要求讨伐白帝另立妖主,结果数量庞大的叛军仅三日就完败在白帝手下,这一仗甚至没有任何征兆,好多妖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战争,速度之快,史无前例。因为战争结束是在午时,所以被称之为“厄午事变”。

“没错,这就是厄午事变的起因。”欧阳浔月淡淡道,“自那次事变后,优越了千年的妖都贵族们,终于再次体会到了白帝的强大和无可战胜,再也不敢挑衅忤逆。这之后,所有的狐族都被赶出了妖都,伶圈制度被彻底废除。”

“但即使没有了伶圈,当年他们加诸在青丘所有妖族身上的那道耻辱枷锁,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终有一日,我们会从樊笼里走出来,找回属于我们的尊严和自由。”

小蝙蝠的眼睛水汪汪,豆大的泪珠子把欧阳浔月的肩头打湿了一片:“竹子,我都不知道,你背负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