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指了路后, 涂山岚背过身心情愉悦得走了,也不管王骁骁在后面破口大骂,这小妹妹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词汇量贫瘠,听她骂人委实不如干饭实在。

何况, 他还得想个招引某人见面,好歹都要结婚了,居然连面都见不着,找谁说理去?

焱华宫的厨房名为膳司局, 涂山岚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热气腾腾馥郁又扎实的香味, 原本饥肠辘辘的胃瞬间就更饥饿难耐了。他跨进门,在膳司局里忙活的厨子们都没注意到他,于是他也不客气,各处溜达想找点能填肚子的,忽然瞧见正中央有个单独放置的特别精致小巧的罐子,好奇心驱使让他想要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刚碰到盖子, 一旁帮工的小厨就惊呼道:“殿殿殿……殿下?!”

自打白帝宣布他是准妖后之后,大概因为他是男子, 喊他“娘娘”总感觉哪里不対, 于是焱华宫上上下下都管他叫“殿下”,整得他觉得自己跟个皇子一样。

这小厨一声惊呼后, 所有后厨的妖族们都纷纷朝他看来, 搞得他像偷吃被抓包了一般……虽然,好像, 也没有错。

“殿下,您怎么来膳司局了, 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前来询问的厨师长明显有些紧张,双手一直在擦身前的围兜。

涂山岚笑着说道:“太忙了,没来得及吃饭,这不是就饿了嘛,闻着味儿就寻来了。”

他这话说的落落大方,又给足了対方面子。如果说今天没吃到饭,那这儿的厨子们不管有没有错,必然战战兢兢,搞不好相互埋怨推卸责任。狐狸把这般不失大雅的过错先揽自己身上,反倒是让膳司局的妖们都松了一口气;而说自己闻着味寻来,又相当于侧面夸了大家伙厨艺不错,于是原本还担心担责的众妖们不但宽了心,还顿时觉得这位准妖后平易近人。

那小厨说话也不再结巴,反而笑得有些开心:“殿下想吃些什么?我们这就安排!”

涂山岚指了指那异常精致的罐子:“这里头装了什么,好像很是珍贵的样子?”

小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心领神会得将罐子捧下来,打开放在涂山岚面前道:“不是特别珍贵的食材,只不过是一些猪油渣子罢了,陛下很喜欢拿来做小零嘴,所以经常会备上一罐,殿下要尝尝吗?”

猪油渣子?他想起当年勾搭伯邑考的时候,月色下两人同坐在一起分食一罐猪油渣子的场景,没想到他居然还带着那时候的记忆吗?

嘴上说忘了,身体倒是很诚实。

涂山岚抓了一把浅尝了一下,嗯,酥酥脆脆,是他喜欢的味道。

眼见这位准妖后吃个猪油渣子都笑逐颜开的模样,众妖一阵火力全开,纷纷说要让涂山岚尝尝各自的拿手菜,涂山岚也不推脱,不一会就跟大家打成一片。一时间膳司局热闹非凡,大家都使出了看家本事想在这位准妖后面前露一手,更有搬出了陈年佳酿的,果酒露饮的,涂山岚也不客气,说一个人吃没劲,非招呼大伙一起大吃大喝起来。

晚间处理完妖都晋爵的事,白夙臻回到寝殿,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进门,靠近了发现殿内似乎很吵,他站在门口,发现里面只剩下一堆还在为妖后妆面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

他退后一步瞧了眼天上的玄蟒,玄蟒亦朝他微微转了下赤眸。

接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他楞了一下后问道:“你说他在膳司局……饮酒作乐?”

玄蟒吐了下信,不再看他。

他在为他们的婚事紧张得茶饭不思,这小家伙居然在跟别人狂欢?

他一脸不可思议得赶去了膳司局,结果玄蟒真的没骗他,他的心上人正跟膳司局的妖们喝得兴起,还玩起了行酒令,关键是,膳司局里都是些会吃能喝的妖族,居然都被他一个人喝趴下了?

他保持镇定得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已显醉态的涂山岚,这才看见他的小青蛇眼睛都迷离了,异色瞳仁散发出诱人的光芒,瞳孔中的银色竖瞳毫无警惕可言,还対着他乐呵呵道:“陛下怎么来了?”

“你喝了多少?”

涂山岚打了个嗝,勾着白帝的脖子就亲了一口:“不多不多,我以前喝过更多的。”

一旁已经喝晕乎的小厨大喊道:“哇,陛下来接他的新娘子了!”

“什么新娘子,殿下明明也是个新郎官!”

“殿下,殿下可比新娘子好看多了,真美啊,呜呜呜呜,我将来老婆要是能有殿下的十分之一,啊啊,不対,一百分之一,呸,一万分之一我都满足了,呜呜呜呜呜呜!”

“殿下不但好看,人也超好,好到我都想起我娘了,我娘是世界上対我最最最好的!”

……

白夙臻一脸无语得看着膳司局的家伙们酒后胡言乱语,接着就见怀中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得抱着一罐什么,抬着头乖巧得望向他:“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很香很好吃的!”

等他看清他怀中抱着的是什么,才讶异得看着他:“你……喜欢吃这个?”

涂山岚点点头。

白夙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让他忍不住越来越是喜欢,喜欢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就是爱惨了他,无论这小家伙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他心动不已,仿佛中了什么无法拔出的情蛊一般,只要看到他,只要他在自己身旁,心里就像用了蜜糖一般,甜甜的香味让周身都快乐起来。

知道失而复得后,更是宛如着魔一般。

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打算抱着怀中的人儿回去。小家伙倒也不挣扎,虽然看他说话模样挺清醒,但眼里那迷离又略带着几分呆愣的目光,还是跟他平时灵气十足的眼睛完全不同,大抵还是有几分醉了。

走了一会后,小家伙在他怀里分外安静,即便那么安静,白夙臻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没有缓过来,跳得依旧那么快。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话要対你说?”

他脚步缓了下,发现怀中人正埋首在他颈间,看不见他的表情,接触到他脸的地方却感觉到微微有些发烫。

“阿婴想说什么?”

涂山岚叹了一口气,没敢把头抬起来:“表白的话我不太擅长,但我大约真的很喜欢你,过去和现在,都无比喜欢。”

白帝愣在原地。

这个世界忽然只剩下彼此频率一致的心跳声。

白帝滴酒未沾,但此时此刻他有了完全上头的感觉,原本还正常的脸色一瞬间绯红起来。

“比试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我要是不装醉,怕你都不肯出来见我。”

他下意识想否认,但仔细一回味,感觉这小家伙说得好像也并没有错,于是抱着他的手又抓得紧了紧。没人能理解他対小家伙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是亲眼看见心上人彻底消失在怀里的无力和千年咫尺再见时的狂喜,是万众瞩目下强抑心绪的激动和难以自持想见又不敢见的胆怯,如果不是看他醉了那么几分,可能他真的还在躲着他,不敢直面他。

因为太喜欢了。

实在太喜欢了。

“其实你也不必真的等我一百年,破屋里我不也撑下来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清楚,我说了我是装醉嘛!”他忽然抬起头,眼神清澈得不行,脸颊却也红得不行。

“不行,幻境里你是凡人之身,而且那时候我还没蛇蜕,本体还未成长。现下可在妖都,跟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你的青蛇本体根本承受不来的,我不想你再受伤……”

他早已不是一千七百年前那懵懂的少年,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再対着他乱来,而且那一次后他就非常想不通,虽然少年时候的他対阿婴一直颇有好感,脑子里也经常会浮现出同他亲近的画面,但一向也算循规蹈矩,偶尔一次牵手、一个摸头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到飞起了,怎么会在那一夜如此失态,将他伤得那般严重。

直到涂山岚离开后,他发现了篝火里烧剩的那些草药,这才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急匆匆得跑出去想寻他,结果却在密林里听到了那番让他痛苦不堪的话。

一直仰慕的九尾狐,原来就是始作俑者。他过去还傻乎乎得以为是那位高高在上,德高望重的灵尊丢了东西,还想着要亲自还给她,即便日日被妖族啖肉饮血,夜夜忍着剧痛筑骨生肌,他也毫无怨言……可结果呢,原来她根本不是丢了东西,而是故意强加在他身上,用他的命来供养罢了,等将来他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彻底抛弃。他所仰慕的灵尊,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只不过拿他当作踩在脚底的护花之泥罢了。

好在他有阿婴,好在一千七百年后阿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以前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直到那抹青色突如其来扑进了他的怀中,就像千年前,被一群人追着打的他不小心一头撞进了阿婴的怀里。

他信了,信得彻底。

虽然这小家伙身上有诸多解不开的秘密,但是,他并不在乎,他的心上人回来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好吧,但是一百年真的还有很久,你还当众宣布今后不会再找别人,会不会很难受啊?”他露了条青蛇尾巴,卷在他的腿上。

“……”他抱着他继续往回走,身体有些僵硬,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有时候真的很爱使坏。

“陛下,我有个事情特别好奇,想找你求证一下。”

“什么?”装醉的人话还挺多。

“你选择忘了我之后対三界都来者不拒,该不会是身体対我还有记忆,想凭借身体的记忆来找我吧?”

白帝缄默。

涂山岚原本也就是那么一猜,结果白夙臻这表情……

狐狸噗嗤一声,埋首在白夙臻身上笑到不行。

“等一下,不是你想的……”

“别解释啦,容易越描越黑,今后我也养个三千面首这事就算扯平了!”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