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涂山岚的意料, 银狐族长不但自己没跑路，甚至还拉了几位族长一同留了下来，说是要力保灵尊的安危, 接着让其他小狐崽子们在白狐族长的带领下先行去往青丘避难。
老君伞陪着涂山岚坐在绥山山顶，感叹道：“狐狸啊狐狸, 你护了狐族千年，想不到混到今时今日居然要靠这几个老的来保护你了……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教导有方，建业有成了, 功绩仙铭又得再添一笔。”
说到功绩仙铭, 老君伞又念起了自己师尊，遥想起当年众神在鹿台聚首，师尊绵延万里的功绩仙铭如此耀眼夺目，一时间竟呜咽起来。
涂山岚拍拍老君安慰道：“或许真的像你师尊说的一样，只是这个世界换了种方式挽留他们，说不定将来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你总劝我想开一些, 我已经想开了, 你也别太难过，各人皆有各人命, 万般因果不由心。”
他说完之后老君伞哭得更大声了。
“我这劝得还起反效果了？”
老君伞边哭边说道：“你说得我都明白, 只是突然特别想为师尊哭上一哭，你放心, 出了幻境我也不会如此失态了。”
涂山岚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静坐陪着他，其实这感觉他也明白。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件事, 大概是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明明最初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最终却成了串联一切的关键人，种种无奈不堪尽数。
这个幻境让他明白，他不但无法预知未来，甚至连过去都不再那么清晰。
坐了好一会后，听到下方有人急切得喊道：“灵尊！灵尊！”
他往下望去，见银狐长老提着衣摆正朝自己挥手走来，于是起身朝长老那走去，两人碰面后，他问道：“怎么了？”
银狐长老喘着气说道：“耳狐，耳狐传来消息，说那白夙臻将绥山附近的妖族都问了个遍，导致这方圆百里到处都弥漫他的瘴气，但没有打听出灵尊你的消息，看他移动的模样，似乎又朝我们这边来了。”
“好，我去会他。”
“啊？灵尊，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要对您不利的啊，您现在又没了灵力，这样跟他会面岂不跟送死无异？”
“他并不知晓我就是九尾狐，你不用担心他伤我。”
涂山岚刚说完，一旁忽然响起一声令人不爽的嗤笑，紧接着他听到有个苍老却刻薄的声音不屑道：“灵尊，既然你已经失了一身修为，就不要逞强了，得罪了人家，就赔礼道歉呗，你这磨磨蹭蹭的工夫，要连累多少狐族丧命？”
“灰狐长老，你这说得什么话？！灵尊护佑咱们千年，施恩从未图报，如今灵尊落难，我们自然拼了命也要护着灵尊！”银狐长老怒斥眼前的灰发狐妖。
灰发狐妖乃灰狐一族的长老，灵狐一族分为两派，其中白狐，银狐，火狐全身毛色统一，较为罕见，数量稀少，称为净狐；而蓝狐，灰狐，棕狐等等毛色不纯的狐妖，全身颜色参杂，数量众多，称为色狐。自涂山岚成为九尾圣狐后，这两派间的争斗就一直明理暗里没有停歇过，不过涂山岚认为如此庞大的族群，有分派别也是正常，所以从未出面干涉，从来都是任其发展，相互成就，相互制约。
但大抵因为九尾狐也是纯白色，所以净狐一派跟他走得比较近，而色狐一派并不怎么待见他，只是他过去的实力呈碾压式，强大到无可比拟，色狐派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俯首低眉，凡事都假惺惺顺着他罢了。如今他假装大势已去，这色狐派倒是迫不及待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跑来羞辱他了。
“他现在跟个凡人无异，还不认清事实。那白夙臻的实力你我都有亲眼瞧见了，即便这里都是灵狐一族的长老，各个拥有千年的灵修，但就算加起来也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你让白狐族长带领全族小辈们离开绥山，却留下所有色狐一派的族长，美名其曰保护灵尊，其实还不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你！我从未如此想过！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心里头最清楚。”灰狐族长哼笑了一声，又看着涂山岚说道，“灵尊，你一向偏袒净狐派，对我们色狐一派不屑一顾。可你想不到吧，如今净狐派就留了个老不死的银狐陪你，他们其实啊，也就嘴上说说，没拿你当回事。”
涂山岚并不想再卷入纷争，直接说道：“你们不用陪我留在这，所有狐族，无论族中身份高低，都可以马上离开绥山。”
灰狐笑道：“啊呀，口气倒是还跟过去一样大，既然你老人家也不屑我们，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谁爱留下来谁留呗。”
话落，他转身搭了另外几位色狐派长老要走，银狐长老拦在他们面前气急攻心道：“谁敢走？！你们身为族中长老，怎么可以在灵尊受难之时临阵退缩？！今日谁敢走，谁就是灵狐一族的叛徒，以叛逃罪论处！”
就在两派长老剑拔弩张的时候，绥山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周围的花草树木不知为何纷纷开始凋零，涂山岚皱了皱眉：“瘴气变浓了，他要来了，你们快些离开！”
接着转身就朝外跑去，身后的老君伞念叨起来：“想不到狐族也有分裂，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诚不欺老子也！”
涂山岚头也不回得说道：“狐族两派之争我一直清楚，只是从未加之管束罢了，现在想想，自己也有些托大，从未想过会有无法使用灵力的一天。”
“要我说你也没错，两派制衡古往今来都是权术要义，只不过，咱们当下的处境确实比较尴尬罢了。”
涂山岚来到绥山瘴气最浓烈的地方，正有些难以忍耐得捂着鼻子，忽然瞧见硕大的白色鳞甲缓缓在眼前游弋，亦如当初他在妖都镜宫内看到的无比巨大的蛇身一般，一时间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小白？”他仰头轻轻唤了一声。
白蛇一下停在原地，紧接着，如马车一般大的蛇头赫然出现在他眼前，蛇目如同红宝石般璀璨。
一见底下的来人，白夙臻便收起了周身的瘴气，微吐了下蛇信，沙哑的声色里带着疲惫的尾音：“你怎么会来？”
涂山岚放下捂住鼻子的手，上前一步说道：“你体内有魔君之力，不要过于放纵自己的力量，否则魔君之力一旦再次觉醒，后果不堪设想！听我的，我们先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找不到九尾狐我不会停下来。”白夙臻高昂着蛇头，竖瞳凌厉而认真。
“如果找到九尾狐，他承认所有的事，但是又无法告诉你理由，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夙臻就打断道：“那我就杀了她，她毫无意义加诸在我身上的东西，就随她一起陪葬，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用完即弃的过桥梯，即便那个家伙是天帝！”
他看了眼在他本体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的涂山岚，转头缓缓离去：“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小白，你听我说……”
“狐狸小心！！！”
呲啦一声，涂山岚听到一下狠狠贯穿的声音，他低下头，看见心脏位置探出的满是鲜血的尖利狐爪，他的脑中瞬间空白，老君伞的凄厉惊呼，白夙臻的倏然回头，灰狐爪中鲜血淋漓的心脏，成了他眼下唯一的记忆。
他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几乎带着绝望的哭音在喊着他的名字，然而他的身体却在逐渐透明化，很想回抱住来人，很想安慰他几句，可他刚抬起手，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的手就穿过了来人的身体。
“阿婴！阿婴！！！”
“我们灰狐一族帮您扫清了妖主路上的唯一障碍，那老不死的银狐族长也已经被我杀了，从今往后，我们愿意终身侍奉您，只求您看在灰狐一族有功的份上——”
这声音只说到一半，灰狐长老就瞬间被身首异处了，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他脑袋飞起时还在得意着，认为自己依附上了最强的靠山，诛杀上任妖主，将来就是白夙臻这新任妖主旗下的最大功臣。
“狐族，必须死！”
白夙臻的眼睛如被鲜血浸染，他怀中涂山岚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
下一刻，涂山岚就回到了妖都的决赛现场，周围的妖族观众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一时间他有些不明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一旁的薛离臣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脸颊：“小东西，不错啊，虽然只有第三名，但好歹是入了三甲了！恭喜恭喜！”
“我……死了？”
薛离臣笑着摇了摇头：“确切的说，是幻境里的你出局了，所以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你瞧，我们五人中，我是第一个被淘汰的，接着是母老虎，再接下来就是你了……话说回来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被淘汰的？那竹子跟你在一起不？”
他有些迷茫得摸了摸身后的老君伞，但是那把伞居然毫无动静，老君并没有附在上面，难道他依旧在幻境之中？
他望向御座，发现那上面根本没有人，白夙臻也还在幻境之中？
心口处被贯穿的疼痛一下子又传递过来，他疼得“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薛离臣急忙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刚出幻境，死亡瞬间的濒死感觉会伴随而来，休息一会就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终于知道白夙臻为何如此憎恨九尾狐，又为何憎恨到连一个狐族都不肯放过！
这一切，究竟是宿命，还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