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闻有鱼非鱼

东海沿岸,渔村错落。

本该如往年一样红火热闹的“闻鱼节”,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雾”、毫无征兆的“暴雨”,显得有些冷清。

渔船不再连成一片,而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岸边。

三五成群的渔夫,收拾着形形色色的渔网,嘴上还念叨着能被人津津乐道,发生在今日的“趣闻”。

有人说,今年“闻鱼节”恰逢“龙吐水”,所以不论是“大雾”还是“暴雨”,皆是来之突然,去之也突然。

有人说,白雾弥漫之时,听到过龙吟。大雨瓢泼之时,也听到过龙吟。

有人说,有一伙穿着华丽的外地人,特意从千里外赶来,想见识见识闻鱼节,结果失望而归。

又有人说,传言这伙人来自京城,出手阔绰,曾想要买下今年闻鱼节的所有“彩头”。

还有人说,今年闻鱼节虽一无所获,可这些人尚未离开,就住在“木家”,此时正忙着寻找木家小子。

口耳相传。

渔民都知道木家小子趁着大雾偷偷出海,生死未卜。也知道木家人这次遇到了“贵人”。

正当不少人,因为提起“木家”而摇头叹息之时。

有人指着黄昏的火烧云,大喊“快看!”

寻声望去。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天边晃晃悠悠飞到眼前。

直到肉眼能够看清这“珠子”的全貌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扑通跪下。

珠子其实是个巨大的气泡,薄薄的水幕在其上游走,远看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珠。

气泡里,一位白衣女子如天仙降临,站立在淡蓝色水船的船头。

水船周围,色彩斑斓的鱼群不停游走。偶尔吐出的泡泡,也在碰到巨大气泡的同时,融为一体。

水船里的木姓少年,趴在船舷上。一边震撼于下方的景色,一边熟络地询问水色。

“仙女姐姐,暴雨来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躲进水里?”

“因为,在水里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了,仙女姐姐也怕打雷对不对?”

水色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凡人少年解释。索性,沉默。

她不会说。对龙吟之声,有着天生的排斥。

气泡临近岸边时,像水幕一样退去,脚下海水化形的船,也随之落向海里。

水色落在相对空旷的沙滩上,多踩了几脚,感受着与“明镜台”不一样的触感。

身后的木姓少年轻唤一声“仙女姐姐”,目光在周围熟悉的渔民身上环视。似在提醒水色,要刻意说些什么。

水色却沉浸在周围一切新鲜事物中,有些走神。

那花那草那树,飞禽家畜和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原来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不用生活在“水里”的生命。

正在此时。

几位年纪看上去稍大的白发老者,领着一群人慌忙赶来。

有人端着卤好的猪头,有人抱着特意为闻鱼节准备的鸡鸭,有人拎着各种水果,还有人用碗盛着馒头。

最显眼的还是那几个白发老者。

他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锥形器皿,里面盛放着往年闻鱼节的“彩头”。

距离水色十步开外。

以老者为首的一群人,齐齐跪下,双手托举着视为珍馐的祭品,一同高呼。

“不知上仙驾临,渔村蓬荜生辉。这些,还望上仙笑纳......”

尽管水色从木姓少年口中,对凡人有过一些了解,可眼前这些凡人的举动,依旧让她不知所措。

除去凡人的气味,还有一些水色从未闻过的味道,或咸或腥。

眉目微动,视线轻移。

水色看到锥形器皿里的东西时,竟有一瞬间,无法抑制自身灵力波动,密密的水珠环绕在她周围。

那,都是一些鱼的“尸体”。

不但散发着沉沉死气,而且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因鱼生欢,因鱼生气。

或许此时的水色,还不知道何为喜怒情绪。

可她只单纯的认定一件事:但凡是鱼,她都不希望它们受伤、死亡、甚至被当做食物吃掉。

仅仅一个闪身。

水色出现在几位老者身前,食指依次点在几条咸鱼、鱼干、炸鱼身上。

指尖灵光一闪,微微**漾的水波把几条鱼包裹其中。

很快。

干瘪的鱼眼珠圆玉润,褶皱的鱼皮鳞片如初。

胸鳍尾鳍同时弋动,鱼鳃开合,吐出一阵浊气。

几条鱼骤然从器皿中跃起,腾入半空。各自冲着水色的方向摇头摆尾,口吐气泡。

气泡融合,化多为一,随即在空中破裂。一切犹如,水色千年来重复最多的事情

“多谢公主,再造之恩!”

口吐人言的几尾鱼,竟然直接自空中游向深海。不敢有丝毫停留,仿若继续待在水色面前,只有不敬。

跪在岸边的众人听闻这八个字,更是心神炸裂。

且不说眼前这位能够“起死回生”的公主是何身份,仅仅是鱼能口吐人言,至少业已“成精”。

他们这些以海为生的渔民,日后出海捕鱼,恐怕少不了“奇闻怪谈”,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平安归来。

几个老者冷汗涔涔,其他人提心吊胆。凡人寿命几十载,又怎么经得起如此因果循环。

只有水色。

面纱下泛起微微笑意,有些情不自禁。甚至觉得,自己即便走出明镜台,也能因为鱼临渊而做着千年来相同的事情。

只是,她并不知道。

今日的小小善举,为日后埋下了多深的祸根。

许是“心情”大好,也可能端着公主架子太累。

水色伸手拿起一个橙子,隔着面纱,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有几分水的味道,这也是用来吃的吗?”

她转身询问着木姓少年,似对之前的事情已不以为意。

可回答她的,是木姓少年流着泪的双眼。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要让鱼活过来,为什么?那些不光是闻鱼节的彩头,更是我们这些以渔为生的人,世代继承的信仰......”

木姓少年说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思。

周围人的目光落在木姓少年身上,虽有责备,更多的是同情。

是对木家的同情。

水色不明白。

为什么她做了件好事,眼前的凡人少年,却好像在埋怨自己。

“有鱼儿,你,不是鱼......”

木姓少年也不再顾忌水色身份,径直往渔村里跑去,身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疑问。

“仙女姐姐,那你是鱼吗?”

她想说自己不是鱼,她想说自己就是水。可却仿佛自己真地“吃了鱼”一般,如鲠在喉。

水,不能吃鱼。

难道也不能救鱼?

水色单纯的心思,多出一丝复杂。

“姐姐!”

一个熟悉而又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海面传来。

依旧是一身留仙裙的水仙,在水面上几个起落,顽皮地落在水色身前。

她没有以纱遮面,可那张比水色逊色不算太多的脸,在这世间依旧倾国倾城。

周围人哪敢抬头正视。

一位上仙都还没走,这又来一位。

渔村内,木家院落的屋顶上。

两男子负手而立,注视着沙滩上的一切。

“仙师,看来此次东海之行,也并非毫无收获。”

“你乃人中之龙,莫要因鱼自误。”

“那白衣女子有‘起死回生’之法,仙师能否看穿她身份。”

“跳出三界,不入五行,非仙非魔,非妖非佛,除非得见其真身......”

“观她刚才之举,会不会,是一条鱼?”

“非也。”

被尊称为仙师的男子,见木有鱼哭着跑向木家,闪身带着另一男子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