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闻水陌鱼生

太虚真人双眼微眯,尽管不曾见过方才那一黑一白的鱼群,却也在心中隐隐猜测。

故意干咳一声,似在提醒水色,也像是催促鱼临渊回应之前那番话。

“谢谢你!”

水色似怀春少女一般娇羞地,把手从鱼临渊手里抽回。

说出千年来经常听的这三个字,她似有些不情愿。

毕竟,这是那条傻鱼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

可身前这位让自己倍感亲切的“暖男”,不仅帮自己祛除了手上的恶念,还破灭数十个黑色“气泡”。

水色也想不出其他的言辞,吐露心声。

反观鱼临渊,听她这句话有些耳熟,见她一袭白衣有些耳熟,却始终记不得,净灵之礼之前经历过些什么。

甚至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鱼面”。

戴上鱼面,他才是鱼主。

摘下鱼面,他只是鱼临渊。

可一旦戴上鱼面,有关“鱼临渊”的记忆,都像被封存一般。

他还记得鱼七那句:摘下鱼面,不得超过七息!

可当听到水色那如溪如泉的声音,竟也不由自主,把刚才牵过水色的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

转而。

顺势放下手,在周围诧异地目光中,又再一次拉起水色那白玉一般的手,放在胸口。

“你是谁?即便修为再高,也不该对我水灵一族的公主如此无礼!”

水仙情急之下,也不再顾忌其他,只能搬出“水灵一族”公主的身份,希望对眼前的“陌生男子”,起到“震慑”的作用。

闻言。

鱼临渊那鱼面上的表情,看着水色有了些许变化。

“水灵一族?公主?”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水色听的真切。

她不明白这奇怪的陌生男子,为何拉着自己的手不愿意松开,又为何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

“弱水之灵?”

鱼临渊补充这句的时候,却把蒙着面纱的水色,和明镜台弱水倒影中的那位白衣女子,重叠在了一切。

他认为,她就是,她。

此刻。

鱼临渊那一双黑色的眼眸,就像凡人男子一般,盯着水色渐渐流露出激动。

“公主莫要见外,恕在下失礼在先......我是,鱼......”

见水色默不作声,鱼临渊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惊讶地发现,像人脸一样贴合在自己脸上的“鱼面”,出现细微变化。

鱼面,似要恢复成龙鱼那张粉白的娃娃脸,然后从他脸上脱落。

耳边再次回**着鱼七的那句话,“临渊”二字只能生生咽回去。

鱼临渊注视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即便此时就牵着对方的手,也好似看着那水中的倒影。

遥远,陌生。

原本想要再次将手抽回的水色,在听到那句“我是鱼”之后,仿若自己瞬间被拉回明镜台的湖边。

她望着龙鱼化龙跃过龙门,想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却只留下一个“鱼”字......

这一刻。

眼前的陌生男子,恰似要填补那句空白一般,就站在眼前。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随后微微颔首,取下遮在脸上的那方面纱。

倾世之容,在那双水眸的衬托下,令天地再无颜色。

“我叫水色......你,是鱼,还是叫鱼什么?”

鱼面之下略有惊慌的鱼临渊,黑瞳中淡蓝色光芒一闪而逝,他似一个被看穿心思的鱼儿,仓皇中逃避着。

经过方才,他明白一件事。

只要他亲口说出“我是鱼临渊”,那鱼面就会自行脱落。

虽不知超过七息会对“人道”产生何种影响,但身为鱼主,更不能如此草率。

“我是,鱼主!”

不能轻易说出自己名字,却也不能当着“水灵一族”说谎。

鱼临渊只好自作聪明,道明他现在的身份。

现在的他,的确是鱼主,也的确是鱼临渊,可终究在“鱼面”的影响下,他只有作为鱼主的记忆,本能地接受宿命指引。

水色闻言,会心一笑,重新将面纱遮在脸上。

她感觉得到,这陌生男子所言为真,却隐藏着些什么。

可她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从始至终,胸口的温热都未曾改变,更没有任何杂念和恶意。

可不知为何。

水色心中闪过一丝丝失落。

当她听到那声“鱼”,当她亲手摘下面纱,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她那弱水所化的心里,竟盛开着四月的桃花。

她殷切地希望,自己将真容展现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子面前时,他能像明镜台湖边那条天龙一样。

贴近自己,高冷地说一句:你叫水色,我没忘!

水色不知道。

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曾经那条傻鱼,那个叫鱼临渊的天龙,那条千年时间只会吐七个泡泡,说七句话的龙鱼。

水色同样不知道。

那条生着娃娃脸的傻鱼,此时此刻正戴着会自行变幻的“鱼面”,以年轻男子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水陌,鱼生。

或许此时的鱼临渊,说出自己名字,摘下鱼面,水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是会想。

那条傻鱼,是男是女,爹娘是否健在......

借着重新遮好面纱的机会,水色自然而然地收回右手。

她不知道“鱼主”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它不像一个名字或者灵号。

既然对方有意隐去真名,她索性也没有再说出“水色”二字。而是望着水榭石桌低头嘀咕什么的水仙,告诉鱼临渊她们被称为“水主”。

突然。

水仙像灵光一闪,从她几百年的记忆里,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猛然咋呼一声。

“鱼主,鱼主......你从明镜台,哦不对,从轮回之地而来对不对!大长老可是跟我们讲过不少有关‘鱼主’的秘密呢......”

一旁的太虚真人眼睛瞪的滚圆,看上去,就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算不出”,也“看不透”。

他侧目看向依旧昏迷的鱼妃,闪过一个满含希望的念头。

龙阳紧握着玉饰,手心都捏出了汗。因为水仙口中那声“鱼主”,他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太虚真人。

毕竟是人中之龙,他十分清楚,无论眼前经历的事情再震撼,只要仙师没有任何指示,自己最好安分守己,没有资格插嘴,更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

水色的千年,也是龙鱼的千年,她哪里有时间听大长老“讲故事”。

此刻见水仙对“鱼主”的反应,自然产生几分好奇,不由目光掠过眼前的“鱼主”,看向水仙。

恰巧。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也微微转身看向水仙。

他这位刚经过“净灵之礼”的鱼主,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准确的说,是对“鱼主”知之甚少。

没等水仙开口,一个孱弱的女子声音,倒先从鱼临渊身侧不远传来。

“西昆仑,天池锦鲤,鲤瑶见过鱼主......”

只见。

一袭红裙的鱼妃,似被“鱼主”俩字唤醒,正勉强支撑着身体,双膝跪在水榭的台阶上。

太虚真人听闻鱼妃鲤瑶的话,瞬间恍然,闪身扶起爱徒,以道友的身份向鱼临渊微微行礼。

那声“西昆仑”,代表的太多。

身为水灵一族的水色和水仙,自不必对“鱼主”行礼。可她们同样不明白,已经是真仙的鱼妃,何必对眼前这陌生“鱼主”行此大礼。

太虚真人让龙阳搀扶着鱼妃,向鱼临渊做个“邀请”手势。

似乎,抬来的那一坛桃花酿,就是为“鱼主”而备。

虞朝以西,毗邻群山,自古多为修行得道之处。

几座被云雾隐去大半的山峰,坐落其中。

自皇城上空,因鱼妃而出现巨大漩涡时。

虞朝西方的群山深处,突然出现一行身影。

八个全身笼罩紫袍,生着鱼鳍鱼尾,常人大小的鲶鱼,抬着一口完全由墨色弱水所化的棺椁,涉水向东。

棺椁里,依稀可见淡淡黑影,一袭黑裙,样貌跟鱼妃鲤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