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圩五闻凭鱼作饵

数百条鱼魂出现后,那些心生歹念的人也终于落回地面。

只是一个个傻笑不停,举手头足之间犹如天生智障。

轻者口眼歪斜,丧失所有记忆。重则行动迟缓,说话词不达意。

对鱼临渊来说,这是最轻的惩罚。但于任何一个凡人而言,这将比生死轮回更为可怕。

何况。

现在的鱼临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青年,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望着那些咎由自取之人,水色不禁摇头。

如鱼所言,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

一直沉默的桃夭妖也终于放开手脚,变出几枝桃花,逗着身旁的“傻子”取乐。

黎初从黑暗中现身,看着鱼临渊的背影,眼里都是崇敬。

原本以为魔主会唤夜魔前来,可看到鱼临渊几句话就有如此效果,不由心生感慨。

回首看向城墙上那只白猫,似从寂夜尊者那对妖瞳中,看出一抹震惊。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水色都跟在鱼临渊身后。

每接近皇城百步,就会有几个“不开眼”的歹人,从街头巷尾窜出。

或劫财,或贪色,或嗜杀成瘾。

无一例外。

这些人的余生,都将在“一片空白”中度过。

夜空中的鱼群在逐渐壮大,水色和鱼临渊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如果世人都已如此,那腐坏的又岂止是人心。

那祸世鱼胎降世,影响之大远比鱼临渊所想的更广。

奈何。

现在的鱼临渊并不是鱼主,也无力将世人全部送去轮回。

想象着明镜台下的景象,即便是此时的鱼临渊,也倍感无力。

世间弱水只在眼前,三界龙鱼仅此一条。

那仍在凡人欲望里膨胀的恶念,他又该用什么来肩负。

念及至此。

鱼临渊索性不再胡思乱想,拉起水色的手一路狂奔。

本该风逐月下的两个身影,在被火光照亮的街道上一往无前。

水仙和桃夭妖远远地跟着,总会没事找些事,刻意跟鱼水拉开距离。

而那些游弋在夜空中的白鱼,犹如坠落人间的星辰,暂时无处可去。

……

通往皇城的官道上。

水色无须动用灵力,也能陪着鱼临渊畅通无阻。

越靠近皇城,越看不到人影。

无论是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还是浑水摸鱼的刁民,亦或者早有谋反之心的飞鱼卫,都全然无踪。

站在护城河的桥头上,看着紧闭的宫门,水色凑到鱼临渊的耳边,轻声细语。

“傻鱼,我知道你想去哪……嘻嘻。”

“你是猜不出,为何我们非要走着去,而不是用飞的吧!”

“那你还不快说这是为何,当心本公主先走一步,把鱼留给那些暴民!”

“自然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以凡人的身份来见见龙阳。也是最后一次,带你来看桃花……”

“……”

水色嘴巴微张,有些惊讶。

这也是鱼和水如此近的距离,她第一次没有听懂鱼临渊在说什么。

什么是第一次,什么又是最后一次?

她得出鱼临渊并未说谎,可显然话里话外,都还有太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水色以为。

那些和鱼有关的见闻,都能让她眼前豁然明朗才对。

可是现在。

她就在鱼临渊的身边,却能感觉到鱼在渐渐游远。

那千年前一次次回眸望向自己的娃娃脸,不知不觉间就快剩下背影。

水色忽然松开鱼临渊的手,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

“今晚不想去了……我怕下次再来时,桃花还是那桃花,鱼面却不是那鱼面!”

“鱼向水保证,绝对不会如你所言!否则就让我缺水而亡,永堕明镜台下!”

没等鱼临渊继续,水色的玉手捂住鱼临渊的嘴,似不让他再说下去。

水知道,鱼没有说谎。

但也仅仅是没有说谎而已。

朝夕相伴千年,她甚至已经能从鱼临渊的话里猜出一些。

最好的结果。

桃花还是那桃花,而鱼面不再。

至于更糟的,善良如她已不会继续再想下去。

“你不会真得是为了那掌柜的丈夫来的吧?就不怕我吃醋……”

“水吃醋?味道会变淡吧,又怎么会酸。”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本公主当初真该听仙儿的,把那些珍藏的宝贝留下,时刻都让你听听,曾经的鱼不会贫嘴!”

“那如果有朝一日,鱼听不懂水在说什么,水还会觉得鱼贫吗?”

“……”

水色也不知为何,听鱼临渊这样说的时候,胸口总会莫名的烦闷。

那枚桃花鱼符上的光泽,也不易察觉地一暗。

不再理会鱼临渊,水色自顾自地走过护城河,玉手轻轻放在红漆的宫门上一推,竟然纹丝未动。

转头再看时,鱼临渊已行至身后,相对厚实的手掌落在她的玉手旁,用力一推。

“吱”的一声之后,宫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鱼临渊用一只手挡在水色面前。

随着宫门大开,偌大的广场上尸横遍地。

赫然是清一色的飞鱼卫。

但看那些飞鱼卫倒地的姿势,显然分属于两个阵营,经历一场持久的厮杀。

水色愣在当场,如水的眼波里,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忍。

自到人间之日起,何曾见过如此惨状。

恰在这时。

鱼临渊走到她身前蹲下,双手做出“背”的动作,侧脸一笑。

“上来吧,总不能让我家小水,在这些尸体间磕磕绊绊。”

只见水色单手提着裙摆,一个箭步压在鱼临渊背上。

“嘿!你将会是这世间,第一条让水压死的鱼……”

鱼临渊故意装作身子一沉,像是要被水色压垮的样子。

她那只勾着鱼临渊脖子的手臂,猛然用力勒紧,张嘴咬在他耳朵上。

尽管会疼,鱼临渊还是一声不出,起身跨过一具具尸体。

他就这样背着她,一直走到尽头的台阶。

……

台阶上的大门敞开着,明亮的火光从门内透射而来。

鱼临渊并没有就此让水色下来,而是背着她步步登高。

当眼前豁然一亮时,水色最先注意到对面大殿外的几个身影。

有龙阳,有鱼妃,还有墨晴和不足百人的飞鱼卫。

而在大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统一着装的“飞鱼卫”。

他们一个个亮出手里的兵刃,似乎正在和那位虞朝皇帝对峙。

很显然,若不是有鱼妃和墨晴在场,他们一定会杀龙阳而后快。

挡在龙阳身前的一人,正大声呵斥。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知不知道这是造反?

今日只要仙妃在此,你们休想得逞!”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鱼妃脸上那为难的神色。

谁又懂得鱼妃心里的苦。

纵然她能以“仙”的身份陪在龙阳左右,却不能借助仙术行那改命之举。

她能陪他坐看夕阳,能随他去任何地方,但阻止不了虞朝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