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岁月无情,人心易变(下)

火娘子看着石玄,仿佛石玄是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

石玄被火娘子怪异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那种仿佛是看怪物似的眼神,让他的心里非常恼羞成怒。他知道火娘子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今天的话,也许已经暴露了他内心一直掩藏着的真实的想法。这与他以往在火荆棘战队里树立的形象大相径庭。

可是,这次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错过了这次,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出现这样的机会。他等不了,也不想等。他不想在他身上再出现像他父亲一样的悲剧。凭什么别人就可以不劳而获?凭什么他就必须任劳任怨地趴在社会的最低层,谁都可以踩一脚?谁都可以践踏?他不服,他一直觉得,只要给他足够的资源,他也可以一飞冲天。

还有火娘子,她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她是女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很轻易的获得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所以,火娘子根本就不能体会,他作为一个资质普通的草根,心中的焦灼和无奈。再说了,他可不是光为自己考虑,他不是带上了他们火荆棘战队的所有成员了吗?那位大人已经答应他,他们火荆棘战队的所有成员都可以移民华一区。只要火儿答应那位大人的任务,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终将改变。

“火儿,你……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呀?”石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火娘子脸上的表情。可是火娘子除了用怪异得仿佛不认识的眼神盯着他看以外,脸上居然毫无表情。这可和火娘子一贯的火爆性格完全不符。

“我的想法?你真的那么在意我的想法吗?石哥哥,你大概忘了我是怎么成为孤儿的吧?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种事,和当年那个逼迫我父亲的那个小世家,有什么区别?”

火娘子垂下了眼睑,心里的失望如潮水般淹没了她整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当年那个发誓绝对不屈服于命运、屈服于强权,那个发誓即使是出身草根,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石哥哥,竟然悄然褪变至此?他还是她当初的那个石哥哥吗?当真是岁月无情,人心易变吗?

石玄的脸色变了。他怎么会和当初谋害她父亲的那个小世家一样?那个小世家是想逼迫火爸爸将火儿送给他们家做禁脔,可是他可是在帮那个花九九找到更好的前途,可以让她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这能一样吗?火儿的心目中,竟然将他和那个垃圾世家做的龌龊事相提并论,这不是在侮辱他吗?

“我是为了那个花九九好,又不是要害她!”石玄沉下脸低吼。

听到石玄竟然说出这样的活,火娘子一呆之后,忍不住笑起来。可是这个并不是赞成的笑,而是冰冷的讽刺和嘲笑。

“切~,为了花九九好?这话说的好可笑啊!你是花九九的谁呀?你有什么资格为了她好?你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她自有她的导师、自有她的追随者为她安排好一切,有你什么事儿?真是好大的脸呐!自己的事儿还没管过来,你还管到别人头上去呢?说到底,你妄想干预别人的命运,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考虑罢了。”

火娘子的话尖酸刻薄到极致,一下子揭开了石玄话里所有的伪装,揭开了冠冕堂皇背后丑陋的本质。

石玄的脸色先是猛地涨红,接着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

石玄瞪着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娘子。半晌后,他突然之间惨笑起来。

“火儿呀火儿,我真是没想到,原来在你心中,我竟然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尽我所能地保护着你和咱们火荆棘战队的所有人。我自认为,在咱们这批人里面,我的年龄最长,所以一直以后,我能让给你们的都让给你们,我能替你们找劳的我都替你们代劳,我苦心谋划,细心计划,到了你这里,竟然成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哈哈哈,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火娘子的脸上有着微微的动容,不由暗自反省起来,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重了一点?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将石玄给过份地妖魔化了。也许石玄并没有真的想那么多?

“丛林里八阶火炎虎盘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政府派出的大人们清理掉。但是在清理消息出来之前,我们势必都做不了任务,我不能拿我们火荆棘战队的人去冒险。自从回来后,我几乎都愁白了头发,我甚至日夜都在思考,如果政府一直无法找到那只火炎虎,我们要怎么办?”石玄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英俊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显示出他的内心真的是焦躁无比。

火娘子看着石玄的表现,心里更加软化,也许真的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石玄也许还是原来的那个石玄。

“不做任务,就没有贡献点;没有贡献点,我们火荆棘战队的人吃什么?喝什么?我们用什么来修炼?用什么来付房租?还有你的营养丹,我们拿什么来买营养丹?靠什么?靠你每个月捐献出去的卵子吗?你的卵子是值钱,五阶异能者的卵子确实能给我们换来必须的资源。可是,火儿,你想过没有,我是男人,我有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应该是我们这些男人努力来供养你这个女人,而不是让你一个女人,靠出卖自己的卵子来供养我们这些大男人!”

火娘子嚅嚅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头脑里却一片混乱。

“终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有一位大人愿意给我们提供这样的一个任务,请我们游说花九九加入他的家族。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位大人就是我们的方长官殿下,他是咱们华九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他的家族在华一区也是一人响当当的大家族。他看中的是花九九的发展潜力,愿意为她的成长出一把力,并不会强迫她什么。甚至方长官还对我说了,如果哪一天花九九决定成立自己的家族,他方家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她离开。这样好的机会,这样的承诺,花九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方长官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人来向花九九表达他的想法,所以才想到了我们火荆棘战队。反正花九九总是要选择加入一个家族,方长官既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我们也只是出面去说一说而已,不管花九九同意不同意,那都和我们不相干。他一样可以帮我们移民华一区。”

石玄盯着火娘子,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那个花九九只是一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我们才是你的伙伴和家人呀,你就不能为了你的伙伴和家人多考虑一下?”

原本火娘子心里已经软化下来,觉得石玄也许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坏,可是当石玄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却越听越不对劲。如果那个方长官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他完全可以和花九九的引导者杨叶殿下亲自谈,相信杨叶殿下自然会判断出是否合理。可是现在这个方长官殿下,为什么非要绕过杨叶殿下,让她直接劝说花九九?喔,也许不应该是劝说,而是去诱拐,利用花九九对她莫名的好感去诱拐花九九?这里面的用心,让人越想越值得怀疑。火娘子不相信以石玄的智慧,他会没有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

如果发现了,却故意视而不见,仍然决定让她出面去诱劝花九九,那么石玄的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还用说吗?用别人的不幸来成全自己的路,这是多么冷酷自私的选择?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那个花九九只是一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我们才是你的伙伴和家人呀,你就不能为了你的伙伴和家人多考虑一下?”那根本就是在提醒她,花九九对她的重要性,根本就比不上他们火荆棘战队对她的重要性,她怎么可以分不清亲疏远近关系?

火娘子的心再次冷了下来。原来她并没有误解石玄呀!石玄是真的变了,变得让她都不敢相信。以前的那个石玄绝不会做这样的一个决定。

她一直觉得,生活可以困苦,生命可以经历磨难,但是自己要有一颗是非分明的心。有些事,去做了,不一定会有人发现,可是自己会发现。你可以骗过这世上所有的人,可是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不认为她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可是有些明知道不对的事情,明知道是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哪怕没有人知道,她也不想去做。

做人总得给自己留一点低线,不为给别人看,只为让自己活得更坦然。

如果她真的听从了石玄的话去劝说了,而花九九也真的受到了她的影响,加入了那个方家,那么如果有一天,花九九因此跌入深渊,那么自己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打开那个心结。

火娘子突然平静了下来:“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这是你和他们其他人已经商量好的一致意见?”

石玄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幽暗,脑子里迅速转过了多个念头。

“目前这还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但是我这几天也隐晦地提示过他们。他们也表示如果有机会能离开华九区的话,还是挺希望能移民到其他大区的。所以,你看,火儿,大家其实都在担心,都希望能去往更加安全的一些大区。现在有这么一个好的机会放在我们眼前,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全都握在你的一念之间。火儿,你真的不能多为我们这些伙伴和家人多考虑一下吗?”

火娘子感觉心好累:“所以为了考虑身为伙伴和家人的你们,我就应该先挖出自己的良心吃了,然后闭着眼睛去诱拐花九九吗?不管是成功了还是不成功,反正我们的利益已经先得到保险了。”

石玄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他说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失败了吗?他的命运终究还是无法改变吗?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的强者之心吗?”火娘子突然抬头看向石玄,很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石玄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想起,他们确实在某一天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你当时还说过,真正的强者之心,不是个人实力多强,也不是有什么不可比拟的后台背景,而是有一个不可摧毁的信念,对未来的坚定。我们都不是强者,我们都没有什么后台背景,可是我们有信念,我们有我们的坚持。我们一直坚信,所有该面对的事情都要去面对,所有的坎坷和不平都要去跨越。不瞻前顾后,不犹豫不决,即使走向失败,我们也会坦然面对。只要这样踏实地走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石玄沉默了下来。当时他确实这样说过,那时的他才多大?二十岁?三十岁?青春正当时,正是热血膨湃,自信爆棚的年龄。总觉得在这个世界,只要自己愿意付出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回报。只要他有信念,必将战胜一切困难。

火娘子眯起眼睛,似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我到现在都一直记得,你当时说这些话时,脸上闪耀的那种自信和坚定。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你的这番话,所以我们所有的人才能咬紧牙关,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我一直都觉得,你就是那个拥有真正的强者之心的人!虽然我们现在的级别确实不如别人,可是我们没有依靠任何人,我们所有的成就都是由我们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是你让‘火荆棘战队’这个名字在华九区的佣兵界里成了一块招牌,让火荆棘战队成为我们自己的荣耀。你是我们战队里当之无愧的灵魂!”

石玄更加沉默了。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强者之心迷失了?是从一次次开始拒绝其他人员的加入开始的吧?你拒绝咱们小队里加入新的队员,哪怕那些人的经历和我们是那么的类似。我们冷眼看着那些和我们有相同遭遇的孩子,在各种冷漠和残酷下苦苦挣扎,却不愿接纳他们。开始时我们确实困难,也确实养不起那么多的闲人。可是后来我们的情况慢慢地好转了,可是冷漠却变成了习惯,除了最初的成员,你拒绝任何新成员的加入,也对那些不幸视而不见。”

火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石玄:“直到现在,居然可以做出踩着别人的不幸上位的事情出来。石玄,你的强者之心呢?被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