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程睦南暂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在迟晚的陪同下,他小范围地进行了一次搬家,从原来的老房子住进了开南大学的教职工宿舍。

校领导亲自出面接待,还有人事科的老师带队,一路忙前忙后辅助为其办理好了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手续。

迟晚跟着他,也在相关领导面前混了个眼熟。更为巧合的是,当初在迟晚毕业证书上签名的校长,如今竟然调任成为了开南大学的校领导。

要不说开南大学和津天大学不分家呢,食堂共享、图书馆共享、澡堂共享……偶尔连校长都可以互换。

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迟晚听某个快要退休的思修课老师无比怀念地回忆说,开南大学和津天大学最初中间只隔了一条狭长的街道,大家取名天南街,路两旁,有各式各样的路边摊和老平房苍蝇馆,卫生状况暂不评价,但是味道绝对一流。每逢毕业季,穿着文化衫的年轻人汗流浃背地坐在塑料凳子上推杯换盏,把酒言歌,空气中飞腾的酒气和四散的油烟,充斥着对青春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抱负……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块钱可以买四个烧麦。

后来,天南街拆了,中间竖起了“柏林墙”,再后来,柏林墙倒了,新建了“南天门”,且两所学校合盖了一栋联合教学大楼,四楼连廊可以通行行人和自行车。

迟晚经历的是南天门时代,刚开学没多久,她就把两所学校摸了个透熟,因为苏柠是开南的,她没少往那儿串门。

在顶替苏柠帮她上了一次课后,迟晚知道了程睦南这个人。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帅,不是那种俗气的千篇一律的奶油小生长相,而是透着一股书生才气又清冷谦逊的儒雅清俊感,多种气质兼有,却一点儿没有割裂的感觉。

跟苏柠打听了一番,得到对他的评价是:这不是一般人,是活生生的学霸型清贫校草。

“刚开学那会儿班上女生见到他脸都会红你知道吗?就是从他桌子旁边经过或者收发作业的时候和他对视几秒有一点点眼神交流都会心脏砰砰猛跳,小鹿乱撞的那种。”苏柠说。

“这长相,确实让人移不开眼,女娲造人的时候,属实偏心了。”迟晚点头认可,继续打听,“所以呢?他有女朋友吗?性格怎么样?”

“后来啊,小鹿撞多了就撞死了,麻木了。”苏柠坦言,“因为男神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那种。他心思不在谈恋爱上,整天扑在学习上,去得最多的是图书馆。有几个生猛的女同学跟他表白来着的,拒绝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明明白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任何养鱼养备胎搞暧昧的迹象。后来大家就用追星心态看待他了,默默关注不打扰,不再幻想拥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质量男性。”

“这样啊。”迟晚嘟了嘟嘴,大胆猜测道,“也许他要求比较高,也许他有女朋友了,只是异地呢?”

“应该不是。”苏柠说道,“不过他人挺好的,成绩那么好,又是班干部,但是一点儿也不张扬,为人很低调。你如果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也会很热心地搭把手,从来没有怨言。你懂的,文科男生少,有些脏活累活重活总是希望让稀缺的男丁去做,他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矫情,全部冲在前面。搬教材、打扫卫生……太多啦。”

听苏柠这么说,迟晚对程睦南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但是如果不是真需要帮忙,而是各种找机会接近,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的,然后……估计就会被他直球拒绝。”苏柠补充道,“他都不用微信的,不是装,就是真的不用,联系他只能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好吧。”

“怎么,你对他有意思?想追他?”苏柠八卦兮兮地问,“你这两天基本聊几句,话题就扯到程睦南身上了,别告诉我你只是好奇?”

“嗨呀……校草嘛,谁不想多了解点。这叫猎奇心态。”迟晚急忙否认,“再说了,我是那种只看脸就坠入爱河爱得死去活来的外貌协会恋爱脑吗?肤浅!不了解他的人品、性格,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苏柠摇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有时候,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就看你能不能用理智压得住了。”

“切。”

当时不以为然的迟晚,很快就狠狠自己打了脸。

似乎从知道了程睦南这个名字起,她就总是能有意无意地捕捉到关于他的信息,不论是线上的校内论坛还是线下的学校公告栏,她像是装了自动探测雷达一样,总能一眼找到他的名字。

再到后来,她几乎能完美预估他的一日行程,因为偶遇、碰见了太多次,不过,她全程都是以路人甲角色的默默关注,存在感弱得他绝对不会发现的那种。

经常性地掐点去找苏柠玩,只为了等他们下课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看一眼匆匆从教室背包离去的程睦南。

他习惯去哪个食堂,吃哪一家的饭菜,她便也想去尝试吃一样的。

以至于他去图书馆喜欢坐哪个位置,几点去澡堂洗澡……这些她渐渐地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行径有一点像跟踪狂,但是迟晚控制不了自己,她迷恋这种偷窥的感觉。她不需要去拥有他,只是这样暗暗地看到他,就会觉得内心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从小到大二十几年,迟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在一众初高中同学冒天下之大不韪早恋的时候,她只觉得他们好无聊。

出操的时候互相看几眼就开心了?早上提前来教室说两句话就高兴了?晚上放学一起值日打扫卫生就激动了?

迟晚大大地不解,在她看来,这还不如早上多睡会懒觉,吃饭多吃点菜,放学老师少布置点作业来得爽。

直到遇到了程睦南,她似乎慢慢有些理解这种心态了。只是她也不敢确定,这就是喜欢,因为她没喜欢过别人,也难免会产生自我怀疑:迟晚,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无非就是在一节口语课上说了那几句话,人家连你是谁都记不住,你就真的喜欢了吗?

津城有一条很美的路,离学校不远,名字叫睦南道。自从迟晚知道了这条路的名字后,她便总会在闲暇时去逛一逛,那里本来就是一个著名景点,景色很美。道路两边坐落着民国时期留下的一座座小洋楼,还有随处可见的花儿:粉色的海棠,白色的玉兰……

都不需要加滤镜,随手一拍,都是绝佳的繁花美景。

她会兴致勃勃地拍下好多张照片,然后挑选当季她最爱的那一张作为朋友圈背景图和头像。

如果足够细心,是可以隐隐约约发现隐藏在一簇簇花儿后面的蓝色路牌的,上面写着睦南道三个字。

所有的构图,都不会少了这个路牌,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心思。

暗恋,就像是她一个人在表演的哑剧,她沉浸在自我表演中,并没有邀请这场演出最想邀请的人观看。

哪怕这个人可能有机会要不小心闯入这个剧场,她也会第一时间地关上门熄掉灯拒绝。

有一年暑假,一连二十多天的持续40摄氏度高温,程睦南没回家申请了留校,迟晚为了能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学习,便也没有回家过暑假。

食堂的窗口都关了,吃饭得靠自己出去买才能解决。

迟晚一般都是外卖解决,空调、西瓜、冰汽水、冷饮都是她用来续命的东西。那天正好巧了,池钊开车说要来接她出去吃好的,她便中午顶着大太阳出了宿舍。

穿过南天门,远远看到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正是买饭回来的程睦南。

他拎着几个白馒头,还有水,顶着烈日皱眉走着。

怎么又吃这些?光是迟晚看见的,就有好几次买的是这个。

迟晚把伞压得很低,站在路边不动,偷偷看着他。

他今天脚步很慢,不如平时步速快,走了几步,好像还停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他整个人已经晕倒摔在了地上。

“不好!”迟晚看他情况不对,赶紧就冲他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看面容,再看脉象,他中暑了!

日头毒得要命,路面滚烫得跟油煎的热锅似的。迟晚怕他二次烫伤,把伞一扔,三下五除二使劲全身力气把程睦南背在身上。

虽然他体型不胖,但是毕竟个子这么高,迟晚差点没被压趴下,小腿抖得打软几次,她咬紧牙关强撑,才勉强稳住重心。

把他扶到阴凉的地方去,平躺下,迟晚解开他领口的衬衣扣。

掐了人中,然后拿矿泉水浇了脸帮他降温。

看他好像还没意识恢复,迟晚想都没想,直接进行了人工呼吸。

“什么情况这是?”池钊一进校门,就看见迟晚在救人。

“中暑。”

“那你带针了吗?”

“废话,当然没有,我出来吃个饭带什么针。”迟晚没好气地回,“要是带了我就不这么急了。”

“那你闪一边啊,急救不得我这个学临床的来?”池钊上前,示意迟晚走开。

“好,情况如果还是不对,就要打120了。”

“不至于不至于。”

迟晚退回到一边,紧张地看着程睦南的情况,看见他慢慢缓过神来,她才放下心来。

回到刚才他摔倒的地方,她蹲下捡起来他掉落的东西:馒头、饭卡、学生一卡通。

开南的宿舍应该新装了空调,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省钱不舍得开。

还有没馅儿的白馒头,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一直就咸菜吃这个怎么可能有营养?免疫力不下降就有鬼了!

迟晚偷偷拍下他的饭卡和一卡通号码,然后收好把东西递给池钊。

“干嘛?”池钊问。

“我突然肚子疼,这里就交给你了!”迟晚趁着程睦南还没完全恢复,赶紧找借口离开,她特别害怕他知道她刚才给他进行了人工呼吸,也怕他眼熟了她之后,以后就不能在“光明正大”、“若无其事”地偷看他了。

“哈?你肚子疼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你负责把这位同学安顿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家。我先撤了。”

“不是说一起吃饭?”池钊有点懵。

“不吃了不吃了!”

池钊:“……”

回到宿舍之后,迟晚就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怎么偷偷帮别人充饭卡又能不被发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