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玄昭怔住:“不是长清的事情?”

他反思着自己最近是否被长清的事情影响太深, 于是迅速收回思绪, 重新坐直身子说道:“来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御这才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闻御身上的伤势,是在神魔边境战斗的时候留下的。

听到这里,玄昭几乎是立即问道:“神魔边境?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闻御又是愣住:“你不知道?”

玄昭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抓住了闻御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很快说道:“告诉我原因。”

闻御试图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就先……”

“坐下。”玄昭强硬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力道之大,令人动弹不得,他便这么盯住闻御, 直到闻御再也没办法说出什么理由, 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因为我们把万岭之巅那群妖邪给抓住了,魔界好几次过来要人,我们不肯放人,两边就发生了点小冲突。”

在说谎方面,闻御的能力大概也就和照离差不多。

从闻御的表情里,玄昭很快就看了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冲突,而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要不然闻御也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玄昭声音沉了下来:“是谁说要瞒着我的?”

闻御整个人气场瞬间弱了下来。

与玄昭认识多年, 他非常的清楚, 当玄昭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在生气边缘了。

闻御空有一身武力值,虽然看起来气势十足, 但每当碰到玄昭生气, 他总会惧上几分, 毕竟即使是他天天挑战玄昭, 也从来没从这人的身上赢过一招半式。

他非常清楚玄昭生气的后果,虽然这个人平常几乎不会真的生气就是了。

闻御试图逃走,但在玄昭的视线下根本无处可逃,最终还是只能认命地说道:“是长清真神,是他让我们瞒着你的,他说他可以处理好一切,我们没有必要用这些事来烦你。”

玄昭:“……”

他想过说出这种话的人可能蕴平或者栖霞,但却没想过竟然会是长清。

长清平常都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样子,最近非但主动要替他寻找真相,竟然还主动揽下了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改变?

玄昭实在想不明白,但如果要说让长清改变的契机,好像还要从他力量差点失控的那次说起。

长清在那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这段时间不止去教训了游昊等人,甚至还偷偷在神魔边境做了这么多的布局。

玄昭按下疑惑,边找出丹药准备替闻御疗伤,边继续问道:“长清现在在哪里?”

闻御迟疑了一下,好像在顾忌着什么,玄昭将找出来的丹药重重放在闻御面前,这声响动让闻御瞬间绝了隐瞒的心思,他怂下来说道:“因为魔族突然袭击我们的营地,长清真神现在已经独自闯到魔族的深处了,说是要先把搅浑水的家伙给揪出来。”

玄昭沉默下来,听到闻御说出这话,他总觉得眼前的事情有点超出常理。

闻御口中所说的人,跟玄昭所熟知的长清,仿佛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在干什么?

独自闯进敌营深处,不顾自身安危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长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让玄昭一时间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他的改变,还是说他其实本就不够了解长清。

玄昭站了起来。

闻御连忙拉住他:“等等!难道你觉得长清真神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吗,那可是长清真神!他肯亲自出手,就代表这件事已经解决大半了,你就别再操心了!”

玄昭没有办法反驳闻御。

身为神界最年长的前辈,长清的实力的确毋庸置疑,他出手的话必然会让所有人安心,玄昭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玄昭心里却仍然有种无法说清的感觉。

他在沉默中垂眸看着桌上杯盏里的茶水,看它在闻御的动静中泛起些微涟漪。

闻御没听见玄昭的回答,不禁问道:“玄昭?你是在不满我们的决定吗?”

玄昭摇头,揉了揉额角说道:“没有。”

他这么说过之后,在替闻御治疗伤势之后,便又道:“我有些累了。”

闻御对待他时有些小心翼翼的,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面,我本来前几天想来找你和往常那样切磋来着,可是他们都说你现在有孕在身,孕者都比较脆弱,没办法陪我切磋,我想想也是,我要是出手可能会不小先伤到你,我只能先忍着了。”

玄昭听到这里忍不住纠正:“我和凡间女子怀孕不一样,也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弱。”

闻御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好好养胎,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但你要是有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学的,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可以从教他修炼,以后他就能当我们的切磋对手了。”

玄昭:“……”

他已经无法再和这个武痴对话了。

他很快将闻御赶走,不过在对方踏出房门之前,他又想起来说道:“对了,这段时间如果长清来找你,说是要考研你什么的……你能跑就跑吧。”

闻御愣住,不解道:“为什么要跑?长清上神亲自出手检验我的战斗能力,作为男子汉怎么能跑呢!当然是要坚持战斗到底!”

他甚至两眼放光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我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这么说着,他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只留下满脸复杂的玄昭。

·

玄昭答应暂时不去过问神魔边境的事情,便也的确没有再有再去探看的念头,他安心地待在星极殿内,处理自己眼前堆积的事情。

这样又过了整整三天,长清才终于再次出现在玄昭的寝殿之内。

他来的时候,玄昭刚刚沐浴结束,自浴池里回到房间,注意到窗边似乎有风吹进来,吹起了自己一缕发丝,玄昭心有所动,便头也没回地说道:“连你都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看起来神魔边境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接着长清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玄昭没有立即回应,他先是在柜子前翻找了会儿,接着才回身朝长清走去。

长清看起来仍是平常的模样,宽大的白袍卷着夜晚的凉风,下半截袍子拖曳在地上,随着风微微晃动,长发随意地扎在身后,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明明是从远处刚处理完许多事情回来,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态。

玄昭了解长清,或者说了解过去的长清,他知道这是个连多见上几个人都会嫌累,多说几句话都嫌浪费时间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替自己揽活的。

现在他非但这样做了,而且似乎连疲惫感都没有,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玄昭如常般替他斟茶,然后问道:“有受伤吗?”

长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眯眼笑着道:“我要是这么容易就受伤,岂不是在小辈们面前很没有面子?”

玄昭也没有多说,他以神力仔细地查看了下长清的情况,确定他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终于放心地点头说道:“那就好。”

玄昭说过这话,就不再开口了。

长清原本还在等待着他继续发问,见他不再出声,于是神态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他紧盯着玄昭,忽地问道:“这段时间待在房间里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觉得太闷了?也许我们该出去散散心?”

玄昭摇头:“不必,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长清又问:“那么我找几个人来陪你聊聊天?”

玄昭说道:“我是在办正事,不是想和人玩乐。”

他表现得相当冷静,而长清在听到他这句话,注视半晌之后,终于问道:“为什么会生气?”

玄昭低头拿起了手中的书册,垂眸道:“我并没有生气。”

他看起来的确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表现得相当平静,可说与平时并无异处,然而就算是这样,长清仍然心里有数,于是起身道:“看来原因在我的身上。”

玄昭仍然矢口否认:“并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生气。”

神界帝君需要掌管的事情太多,并没有时间给他闹性子,玄昭也早就很长时间没有再将情绪外露了。

长清缓缓走到玄昭的身边,微微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像从前玄昭幼时那样,用摸头的方式安抚他,然而他的手才抬起到一半,看清玄昭现在的神态,他又止住了动作。

他于是垂下手,满脸无辜地说道:“好了,我大概猜到你生气的原因了,我没有将你当成什么易碎的花瓶般保护起来,只是你没有觉得,你揽在肩上的责任太多了吗?”

玄昭抬起双眸,有些意外于长清的这种说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问题,可是他不知道为何,却竟然从长清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奈和委屈。

玄昭说道:“这是我应该肩负的责任。”

长清挑眉说道:“你是否也太纵容身旁的其他人?你想照顾好每个人,却不让别人照顾照顾你?”

他这么说过,也没等玄昭再回应,就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好了,我其实就是回来跟你打个招呼,看你好好休息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玄昭的星极殿里又一个人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归于沉寂。

而玄昭站立在窗前,被月色浸透了满身,很长时间才终于收回视线。

·

长清的话让玄昭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次日暄晓上神来拜访的时候,玄昭还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听暄晓开口询问,玄昭才说道:“师父,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

暄晓本来只是来问问玄昭仙胎的状况,现在看他似有心事的样子,自然也非常愿意替他解决问题。

暄晓点头道:“你想确认什么?”

玄昭问道:“当初我在仙塾里的时候,每次上后山都能够遇到长清,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有去仙塾后山的习惯的?”

暄晓听到这问题,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道:“怎么还是和长清真神有关的问题……”

玄昭认真说道:“师父,这很重要。”

暄晓虽然想不明白这重要在哪里,但还是仔细的回忆了下,然后说了出来:“这事过去好久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要是仔细说起来的话,应该是在……”

他沉吟了会儿道:“是在我进入仙塾教书后的第四百年左右,他从那时候开始,特地来到仙塾,在看过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在后山修建了一座凉亭,说是非常喜欢那里的环境,想要在那边看风景,还说让其他人都别靠近打扰他。”

正是因为他说了那句话,所以仙塾的仙人们特地将后山的凉亭处划作了禁地,禁止学生们靠近。

可是最终玄昭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

玄昭仔细地计算着日子,他曾经听暄晓上神说过,他是在进入仙塾的第九百年,才将玄昭给接进来的。

所以说从长清来到仙塾后山,再到玄昭进入仙塾,时间正好差了五百年。

而这五百年,正是玄昭当时的年纪。

也就是说正好是在玄昭出生之后,长清便在仙塾的后山建了凉亭。

这是怎样的巧合?

玄昭没有办法判断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其他原因,他于是接着问道:“那么师父还记不记得,我从仙塾离开之后,长清真神他还有没有去过仙塾后山?”

这件事情,玄昭是不清楚的,因为他在离开仙塾之后,曾经与长清分别过数百年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去了战场,当然也就不清楚仙塾那边的情况。

而暄晓上神似乎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等听玄昭提起,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好像……没有?”

最初他还有些不确定,等到将回忆巩固之后,他终于能够确定地说道:“没有,你离开后他也没再来过仙塾后山,一次都没有了。”

玄昭沉默下来。

他的心底隐约有种不太可靠的猜测,他起初觉得相当荒唐,但随着问出的事情越多,他越觉得这种猜测可能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