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气温中,倘若排除“恋人的手”这类比较主观的选项,就没有什么比一杯高糖分的热奶茶更能让人愉快。

坐在已经温暖起来的车里,喝上一口热热的奶茶,七海忍耐不住的哈了口气,整个人从身体到脑子都仿佛活了过来。

荻原明也惬意的眯着眼,不紧不慢的喝了小半杯,而后觉得车上的卡槽放不稳当,将奶茶递回七海手里,踩下油门开出了停车场。

如果没有什么事,荻原明开车的时候一般不怎么说话,坐在副驾的七海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话题,最多随便说几句话。

车内一时间很安静,只有透过夜色与车窗的霓虹灯光。

可能由于充满糖分的奶茶,或者是呆在了安心的地方,七海脑子里原本抓不住的细碎念头,终于在这样的安静中渐渐组合成型,出现了清晰的脉络。

能将自己没脸见人之处轻松的说出来,甚至拿来开玩笑,是已经对此彻底不在意的表现,所以才能算是真正的战胜。

现在的七海还做不到那种程度,不过随着今天的试镜成功,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是之前说的,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差劲,没脸站在荻原明身边,站在贴身女仆这个位置上。另一个就是,有了做出选择的底气。

成功之后选择“不”,和在成功之前选择“不”,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虽说看起来蠢了点,却会让人拥有做出选择的资格,而不是变成一个落荒而逃的退却者,失败者。

这样的底气也影响着她,让她有了一份勇气,一份能将心底那些没脸见人的肮脏拿出来,努力去正式面对的勇气。

要说出来。

只有说出来了,才能停止藏匿在心底安全区的躲避,才能称得上勇敢的面对。

至于会不会被讨厌?

之前很怕,真的很怕,可在跨过这一道门槛,摆脱掉一些不安的自卑感之后,七海开始觉得,就算可能被讨厌,也总比虚伪的呆在这里要强。

她真是厌恶透了自己一边肮脏的猜疑着,一边挂着笑容的虚伪样子。

七海慢慢的喝着奶茶,整理着思绪,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荻原先生,晚上,我有点事想跟您说。”

荻原明随意的点头道:“行啊,什么事?”

七海摇了摇头:“等到晚上再说吧。”

荻原明没催她,毕竟七海晚上肯定要跟着回家,又跑不了,留点话题作为晚上的消遣也好。

和这个相比,荻原明更在意她拿在右手里,被她一边出神的想事,一边喝了大半杯的奶茶。

霓虹的车驾驶位在右边,所以在把奶茶递给七海拿着时,七海是用右手拿的,荻原明也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换过手。

而且她左手里的那一杯有点满,反正荻原明记得,自己开车前喝的应该不止那些。

所以……

“七海啊,我也得问你件事。”

“嗯?荻原先生请说。”

“不用那么正式,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喝错了。”

“……”

七海呆呆的看了一会手里的两杯奶茶,在对照了自己和荻原明的座位方向,再回忆了自己是否换过手的问题后,她本能的猛抽一口气,想要惊叫出声,又在对自己几近本能的沉稳要求下,将嘴死死的闭了回去。

再算上羞耻感的加持,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她就飞速憋红了脸。

荻原明看的十分感慨,原来动画里那种快速的脸红表现,是真的可以存在的啊。

“对……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现在该做的,不是把你那杯赔给我么。”

“诶?我,我的……是!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务必收下!”

那当然不嫌弃,特别不嫌弃。

荻原明的眼睛依然看着前面的车,微微歪头“嗯”了一声,给出了很好理解的示意,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七海颤颤巍巍的将她那杯递了过来,小幅度倾斜着杯子,将吸管调整成了一个方便喝的角度。

荻原明略微低头喝了一口,满意的呼了口气。

毫无疑问,七海是一个老实人,而逗弄老实人的乐趣,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比如说,在七海为这份意外感到极为羞耻的时候,荻原明才刚刚开始。

随着目的地的到达,荻原明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将车停在了上次被岩永琴子带来的餐厅前,对着七海说道:“好了,下车。”

七海抬起脸来,看到了面前巨大的餐厅招牌,再透过餐厅二楼那明亮的落地窗,看到了怎么看都价值不菲的天花板装潢与大型吊灯。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诶!?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荻原明奇怪的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家了,都这个点了,还回家做饭吃?”

“可,可是……对了!霞之丘小姐原本不是和您一起在家吗?”

听到这个,荻原明就意识到诗羽可能跟七海联系过,但也没什么影响,如常的回答道:“是啊,但我俩又不知道你要忙到几点,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在家等着把,咱俩上车的时候,她都快吃完饭了。”

在这程度恰到好处的解释后,荻原明从七海手里拿过已经属于他的那杯奶茶,自顾自的打开车门,再一次说道:“下车。”

七海只能满心愧疚的赶紧下了车,一路跟在荻原明身后,进了餐厅。

这是七海从未踏入过的高档餐厅,服务员的迎接并不显得过于热情,说话声音也相对轻缓,秉持着极为标准的规范,餐厅内飘**着轻柔的钢琴曲,大厅的桌椅距离拉的很开,以带有自然风格的隔断所分开的单独座位中,亮着一盏盏柔和的灯光。

不过七海并没有怯场不安,而是触发了以女仆身份随主人外出的心态,很自然的调整好了形体,从一个看起来亲切随和的女高中生,变成了一名优雅从容,说是大小姐都有人信的女伴。

只是在听荻原明有预定时,心里稍稍疑惑了一下。

“荻原先生什么时候预定的?”七海奇怪的问道。

荻原明回道:“也是来之前刚打了个电话,问有没有预留位置,结果运气不错的还有一个,我就要下来了。”

像是这样的餐厅,甭管某天生意好成什么样,一般也会适当预留一两个位置,用来应对可能突然到来的贵客,一些小说里所描写的某些大少爷在餐厅没座时,嚷嚷着叫来餐厅经理飚出一句我是XXX的情节,虽然看起来弱智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当然,能知道这样座位的人,对自己能不能拿这样的座位大都心里有数,如果不能确定,就不会冒被拒丢脸的风险。退一步说也是要在各种交际中跟餐厅老板认识,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

如果没有老板电话,就需要餐厅方面判断你是很显然的贵客,也就是需要自报家门。

荻原明也没想到,自己在报出名字并稍等片刻之后,便拿到了这样的位置。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名声似乎比预想中流传的广,已经到了可以在风俗店之外的地方刷脸的程度。

随着服务员从前台确认了预定,餐厅的经理立刻带着两名服务员走来,将荻原明和七海引向了精心准备好的包厢。

桌上放着精美的烛台,地上散着鲜红的花瓣,在由灯罩合理收束出的柔和光芒中,这样的情景,自然充满了浪漫的暧昧感。

七海愣了一下,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随着荻原明一起走进房间,坐在了餐桌旁的沙发上,但要不是跟着荻原明,她搞不好要愣在门口。

其实荻原明也稍微愣了一下,他在电话里预定和上次与岩永琴子享受过的烛光晚餐服务时,确实听这个带路的经理说今天有些情人节的特别布置,也同意了,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怎么说呢,果然是只要钱到位,服务就不是问题。

其实在地上撒点花瓣也没多大开销,不算什么穷侈极奢,只是乍一看去确实有着很不错的视觉效果,以及能让花粉过敏症患者当场去世的震撼,怪不得在同意这项布置时,餐厅经理特意问了一句客人有没有花粉过敏。

荻原明脱下外套,任由服务员拿去衣帽架上挂好,七海也有样学样的照做。

待到另一名服务员倒好了水,荻原明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菜单,抬了抬手说道:“先出去吧,等一下再点单。”

餐厅经理立刻笑容可掬的回应道:“好的,有需要时,您按一下餐桌旁的呼叫按钮就好。”

说完话,他便带着两个服务员离开包厢,关好了门。

而随着餐厅人员的离开,原本平静坐在对面的七海,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不堪承受的窘迫,以有点走调的声音问道:“荻原先生……?”

荻原明很淡定的问道:“怎么了?”

“您还问怎么了!”七海凌乱的打量着房间,双手紧紧地抓着桌沿,“这这这……这是什么啊!?我们不是普通的吃一顿晚饭吗?”

“为什么是普通的,今天不是情人节来着。”

七海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却更加难以置信的问道:“我,我陪您过情人节?”

“不然呢。”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

荻原明叹着气,手指点了点桌子,无可奈何的说道:“七海同学,看来你还没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七海一下子坐直了起来:“……唔?”

“你那令人担心的‘独立自强’行为,把我的情人节晚餐给搅和了,那么按照基本道理,你是不是该把自己赔给我。”

“……啊?”

七海的反应意外的平静。

她只是呆呆的看了荻原明几秒,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看了看,最后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说道:“哦,那确实应该把我赔给您……一个够吗?”

收回前言,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脑子里应该是一团浆糊——这都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还不是一般程度的乱。

荻原明的脸色很奇妙,以讨论的语气顺着说道:“可能不太够,那就再加一个?”

“嗯,应该加一个的……”七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轻飘飘的自言自语道,“不对,我本来就是您的,怎么拿来赔给您啊,所以应该加两个……”

荻原明很好说话,点点头道:“行,那就加两个。”

“嗯,那就是得赔给您两个……诶?可是我只有一个啊……”

看来她发现了华点。

荻原明托着腮帮子,以一个不管是否可行只管让员工努力的架势说道:“是你说要赔的,怎么办要你自己去想。”

“哦,让我想想……”

七海轻飘飘的说着,趴在了桌子上,把脸深深埋在胳膊里。

荻原明推了推菜单:“等会再想也行,现在先点单吧,这家是意大利风味餐厅,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种餐厅我不太了解啦,荻原先生帮我随便点一些就好……”

“行,无酒精鸡尾酒要不要来一杯。”

“好……”

正常而言,七海应该至少问问价格的,看来现在的她有点分不出神。

荻原明不再打扰她的思考,自己决定了菜单,毕竟七海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往她嘴里塞就行了。

片刻之后,荻原明按下呼叫按钮,将所选的餐品告诉了服务员。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荻原明看了看还在趴着的七海,问道:“想好了吗?”

七海动了动脑袋,声音中带着某种很奇妙的颤抖:“我想……先问荻原先生一件事。”

“你说。”

七海的声音抖的更加厉害:“您觉得,逗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喔,看来神智已经回来了。

对此,荻原明给予了非常认真的肯定:“是的,很有趣。”

“呜,好过分,欺负人……”七海近乎哀鸣的哽咽着,“虽说女仆有让主人开心的职责,但也不是拿来这样寻开心的呀,您明明知道我刚才脑子有点乱的吧,我都已经想到给您……”

说到这里,七海的哀鸣突然中止,也似乎是因为止住的太过突然,从嗓子里发出了“咕呜”一声。

荻原明静了静,发现好像没什么后续,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想到给我什么?”

一个七海把脸深深埋在胳膊里,不说话。

荻原明进一步试探性的问道:“给我生两个小小七海?”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荻原明清楚感觉到了整张桌子的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