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山上的湖泊旁,早坂爱停下了脚步。

有个词叫触景生情,指见到发生某些回忆或与其相似的景色时,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的情感,可以是喜悦,可以是悲伤,也可以是单纯的缅怀。

就在这个地方,这个湖泊旁小小的码头上,小小的四宫辉夜曾捧着作为礼物的发圈,小心的问早坂爱愿不愿意收下,对早坂爱说:“就算是工作也没关系,请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没有同伴,一个人好害怕……”

早坂爱接受下了这份礼物与要求,用那个发圈绑起了侧马尾,并一直用到了现在。

和被指派到四宫辉夜身边相比,这才是早坂爱心里缔结了契约,让“关系开始”的地方。

只不过在触到这份景时,早坂爱的心底并没有什么喜悦。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比较难熬的,倘若接下来的事情极为重要,就更是度日如年。

在这样的煎熬中,早坂爱只能去想一些事情,比如目前的妥善性。

她不知道荻原明和四宫云鹰的交涉结果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让母亲带四宫辉夜来的路上,会不会遇到一些额外的麻烦,不论哪个出问题,她今天的计划都会出现变动。

除此之外,就是不断的回忆准备好的说辞,以这样的准备行为去打发时间。

比如在这里,将被送了十年的发圈给她,既然那是开始的证明,自然也该作为结束的依据。

站在小小的码头上,望着宁静的湖面,早坂爱摸了摸将头发扎成侧马尾的发圈,手指勾动似乎想要解下,却又停下动作,慢慢收回了手。

还是不要……

不,还是还回去吧。

留作念想又有什么意义呢,牢记背叛者的身份吗?

算了吧,虽然幸运的找到了接下来的归宿,但对于过往,果然还是好想逃啊。

不是说逃跑可耻但很有用吗,既然是承受不了的现实,就没必要全盘面对和接受。

逃跑就好了。

在这样的思索中,早坂爱听到了脚步声。

但这份脚步声给她带来的,不是终于等到了的煎熬结束,反倒是难以置信的震撼,是能将她的一切准备与未来全部断送掉的代名词。

因为那不是一个轻盈的脚步,也不是一个沉稳的脚步,而是多个透露出“逼近”意味的脚步声。

她怔怔的回过头,看到了从林间道上信步走来的四宫云鹰,跟在他身后的天野八云,同样作为他心腹的小个子男人,以及更远处的执勤人员。

怎么会……

四宫云鹰揉着脖子,似乎有些厌烦的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啊,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这里虫子很多,我很讨厌呢。”

面对满脸震撼与惊慌的早坂爱,他以嘲弄般的问道:“怎么,看到我很意外?”

早坂爱如同窒息一般猛然张开口,又骤然压下嗓音,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声线:“怎么会这样,你……荻原先生……”

“啊,那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人,连我可敬的大哥都变成了一只鹌鹑,到现在都不敢做点什么重立威信,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我可没有想不开要和那种人为敌。”

“那你是……”

“依靠交涉,荻原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而在此基础上,他似乎也很尊重你的意志,难怪能陪你这样胡闹。”

站在早坂爱仅有的退路前,四宫云鹰停下脚步,以一贯的冷漠口吻说道:“所以我提出了一个方案——我的手上有让你很感兴趣的筹码,所以先上山来跟你谈谈,倘若你自己愿意来我这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听到荻原明没事,且对方似乎不打算来硬的,早坂爱微微松了口气,冷着脸道:“我没有感兴趣到可以去你那边的东西。”

“不,你会有的,比如说——”

四宫云鹰点了点手机屏幕,将手机翻过来,对着早坂爱。

屏幕上,是一个早坂爱极度熟悉的名字和号码,四宫辉夜。

早坂爱的心底渐渐涌现出一个可怖的猜测,而四宫云鹰接下来的话语,将那份猜测变成了现实。

“我可是知道的,有一部分早坂家的人在讨好巴结我的大哥,不过我大哥也是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还利用了你们吧。”

“会把你派去辉夜的身边,也是有这一部分隐情在的关系吧,你这臭不可闻的告密者。”

这短短的两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早坂爱的心口。

果然,被知道了。

那么四宫云鹰说的“筹码”,也很明显了。

唯一的区别是,这并非什么感兴趣的**,而是感到恐惧的威胁。

大概是因为曾向荻原明倾诉,再也不是独自承受着能将她折磨到崩溃的罪恶感,那在曾经独处时常常毫无征兆崩坏的泪腺,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坏掉。

又有与荻原明的交易,有了一份可以倚靠的力量,让她从“一旦被碰到就会死”的逃生游戏,变成了“可以对抗”的战斗游戏,极大程度的降低了恐惧。

因为这些,早坂爱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了,曾经的日子,就如同自我保护一般的不被想起,让她一直看着似乎愈发明亮的未来。

但当最不能接受的现实重新摆在眼前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心底的恐惧与罪恶感丝毫未减,也如以往那般,无法承受。

她一直觉得四宫辉夜很可爱。

自尊心强,又很笨拙。

明明很聪明,有时却又很蠢。

尤其被四宫辉夜趴在怀里哭的时候,被依靠着的时候,会打心底的想要保护她。

但与四宫辉夜一样,她的人生总是不能如她所愿,那样的想法,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从一开始,她被派到四宫辉夜身边的理由,就是“取得辉夜的信任,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四宫黄光”。

她与四宫辉夜的关系,是以罪恶感为中心维系着的。

“我好开心!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的话就好啦!我们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哦!你还记得吗!”

出生时的四宫辉夜与其说不被重视,不如说根本就不被关注,不仅是被早坂爱的母亲以奶妈身份抱养,连辉夜这个名字,都是由早坂爱的父亲所取。

两人在同一个襁褓中长大,又在四宫辉夜仅仅两岁,早坂爱刚到三岁时分离,原因是早坂爱要被移送到四宫家本部,接受佣人的培训和教育。

不论是为了建立根深蒂固的观念与忠诚心,还是培养更加强大的专业性,那些从世代附庸的家族里挑选而出,真正能处于核心位置的佣人,都有必要从小培养。

而以上那句,是年幼的早坂爱带着“任务”入职,重新见到年幼的四宫辉夜时,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早坂爱,完全没法面对那纯真可爱的笑脸,只能用不记得糊弄过去。

就这样,早坂爱白天受到的,是四宫辉夜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亲近,可晚上所做的,是将四宫辉夜从这毫无防备的亲近中所暴露的一切,全部汇报给专业人士,化为让四宫辉夜被人清晰掌控的冷酷信息。

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但受到那样的信任与依赖,又怎么可能不动真心。

在这样的扭曲中生存十年,又怎么可能没有心病。

作为一个叛徒,她最后想要的,是在四宫辉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远远离开。

她怕自己的罪恶暴露后被四宫辉夜讨厌,怕的不得了,甚至大于对荻原明敞开全部心扉后,再被玩腻了扔掉。

所以对于这份威胁——

“我并不讨厌你那狡猾的为人处世方式,你只要转投我的麾下就好。”四宫云鹰晃了晃手机,“要是敢拒绝,那你只会得到最适合叛徒的下场。”

早坂爱低着头,声音也很低很轻:“不……我不想再伤害辉夜大小姐了……”

“在她身边待了十年,果然待出感情了吗。”

四宫云鹰冷漠的看着,将手指移到了拨号键上:“可如果她知道了,同样会是一份不小的伤害吧。”

“不,不要……”

“都不选?哪有这么好的事。”

四宫云鹰断绝了那过于美好的期盼,漠然说道:“若你到我这边来,我当然要帮你掩盖这些,但倘若你要离开四宫家,到荻原先生那边去……”

“那么不管出于可怜的兄妹或盟友之情,还是为了四宫家的情报安全,我都有该让我的妹妹清楚,她这十年间的心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和你说点不该说的话。”

早坂爱连忙辩解道:“不!荻原先生对四宫家的情报没有兴趣,我之后也不会再和大小姐联系,我……”

说到一半,早坂爱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想到了荻原明对她说过的话。

——我可以相信你,但你不能要求我相信你。

而相对于荻原明,不论从立场还是为人上,四宫云鹰都更不可能相信她。

看着忽然沉默的早坂爱,四宫云鹰冷笑了一声:“哼,看来你还知道那种保证幼稚的可笑,那就选吧,等什么呢。”

选?怎么选。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说好了会保护我吗……

明明早就知道不能随便相信人,不能相信人和人的关系。

这就是信任的代价吗……

早坂爱暗暗咬着牙,压抑着心中歇斯底里的情绪,却又在恍惚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歇斯底里的力气,只有疲惫到什么都无法思考的心。

过去最重要的和未来最重要的,在同一时刻崩坏,那已经不是什么打击,而是被抽空了人生意义一般的麻木。

“我选择……”

如同突然失声一般,早坂爱动着嘴唇,却没说出后面的话。

她轻轻的咳了一声,抬起空洞的眼睛,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木然的说出了后面的话。

“我选择,告诉辉夜大小姐。”

“嗯!?”

面对四宫云鹰的惊诧,早坂爱满脸木然,声音微微沙哑的说道:“我选择告诉辉夜大小姐,让我……自己去说……”

四宫云鹰那一贯冷漠的脸,此刻看似平静,却又隐隐有些发僵。

不知为何,早坂爱总感觉他在……为难?

沉默半晌,四宫云鹰若无其事的说道:“那就说吧。”

“我在等大小姐,说好在这里见面……”

“那就等吧。”

四宫云鹰点了根烟,靠在了一颗树上。

同样是不知为何,早坂爱总感觉此刻的四宫云鹰,似乎比人生坍塌的自己还要疲惫,还要难。

而且完全与四宫家行事作风与他本人行事不符的……好说话?

如果在平时,早坂爱也许能顺着想一想,但是现在,她实在没有那样的思考能力,只能木然的等待着。

直到穿着黑色裙装校服的娇小身影,以不快不慢的步伐,自山路上走来。

四宫辉夜的目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已经微微发暗的天色中,礼仪周到的问候道:“晚上好,兄长大人,看到您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四宫云鹰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套,爱搭不理的回了一句:“不用多废话,既然来了,就去做你的事。”

“嗯,看来您的心情很不好呢,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

四宫辉夜撇下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兄长,走到了早坂爱的面前,如当初一样,一左一右的站在小小的码头上,相对而立。

“那么,早坂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作为最熟悉的人,早坂爱能读懂四宫辉夜的每一个表情,却从未见过四宫辉夜如现在这样的平静,静到让她不安。

但感受着自己空洞的心,她依然深深的鞠着躬,如约说出了准备好的话。

“非常抱歉,辉夜大小姐,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将您的情报传给四宫黄光。”

该说意外的轻松还是什么呢,本来拼尽一切想要逃走的理由,最不可能说出口的话语,此刻却很简单的说了出来。

这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麻木吧。

低着头会看不到四宫辉夜的表情和眼睛,逃掉一些惩罚,但最重要的话语,还是无可逃避的到来。

“这样啊,那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你应该知道我最无法原谅的是什么吧。你所做的,就是我一直最讨厌的。”

以那平静到不自然的语调,四宫辉夜说出了上面的话。

而在这之后,她的语气中,也终于出现了应有的愤怒与憎恶。

“不可原谅!”

不论是四宫家利己主义的家教,从小受到的被传闲话的遭遇,自身在家族中本就危险的处境,还是那敏感而脆弱的内心,所谓的欺骗与背叛,都是四宫辉夜最为憎恨的东西。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那种事我早就发现了。】

早坂爱很想结局是这样,但事实依然非她所愿,因为四宫辉夜曾经那样愿意信任她,她却践踏了对方的心。

这样一来,就彻底结束了吧。

比想象中还要彻底无数倍的结束。

早坂爱不敢再看四宫辉夜的眼睛,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四宫辉夜从背后叫住:“走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早坂爱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的回道:“是,您请说。”

“不是我说,是你说,我刚才已经问了——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

事到如今,辩解这种难看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践踏的底线,哪怕有再多的理由,都不可以改变。

所以……

“我没什么可辩解的,请……让我走。”

“不许走!在回答完我的问题之前不许走!”

四宫辉夜一把抓住了早坂爱的手臂,力气大到让早坂爱隐隐作痛。

而她歇斯里地般喊出的话,更是颠覆了早坂爱与四宫云鹰对她的认知。

“我……只要有了不可原谅的想法,就绝对不会原谅!而且从来没有原谅过!”

“但我今天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原谅的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四宫辉夜又用力的拽了一把,让呆滞的早坂爱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如同哭诉一般大声的质问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你又想要怎么做!?告诉我啊!”

那一刻,早坂爱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不知所措。

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如同解冻一般泛起活力,可这刚刚苏醒般的感受,却让她更加的难以思考,甚至来不及产生什么喜悦。

靠在树上的四宫云鹰,突然丢下手中不知是第几根的烟头,厌烦的说了一句:“真是够了,走了,我可没空看小朋友吵架。”

他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去了下山的路。

天野八云和其他随从赶紧跟上,等到稍稍走远一些后,才小声问道:“云鹰大人,这样就……放弃了?”

“这次拉拢早坂爱的计划,是以辉夜对此默认为前提才能成立的,所以从她说什么想要原谅开始,就宣告失败了。”

四宫云鹰下意识的又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就咳嗽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抽太多了,从而将烟夹在了手里。

“我和辉夜勉强也算是接受了相同教育的兄妹,我对她可是了解到厌烦,亲信里出了叛徒,辉夜是绝对不会原谅的,趁着她失去冷静之时再和她商定,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大前提下。”

“然而她却那样不成体统的大喊大叫,那真的是她吗?四宫辉夜有那么白痴吗?”

“明明就不信任别人,却还不允许背叛,连别人的心情都不愿意去读懂,却还要求人家严格执行她自己的那一套规则,她应该就是个用攻击性掩盖自己胆小的家伙才对。”

忍着因为短时间连续抽烟产生的作呕感,四宫云鹰深深的吸了一口,捏弯了手中的烟头,带着有些怪异的情绪,低声说道:

“我还以为,她绝对会变成我这样的混蛋呢。”

本应宁静的路边,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们也可能,会有这样的未来呢。”

四宫云鹰微微侧目,看到了束手站在路边的丽人,从嗓子里哼出了刚刚叫过几次,却又很久没有叫过的那个名字:“早坂……”

又似乎是被这样的姓氏所提醒,四宫云鹰的声音就此消失,没有叫出接下来“奈央”这个名,冷漠的收回视线,走过了她的身边。

早坂奈央沉静的站着,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彼此都能,再多信任一些别人……”

“少说这种讨人厌的话了,你这叛徒鼠辈。”

四宫云鹰冷漠的打断了早坂奈央的话,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是还想和早坂奈央说什么,而是已经走到了另一个人身边。

“您交代的任务,我大概算完成了吧?”

荻原明满意的点点头:“嗯,完成的很漂亮。”

“要以不带有暴力的交涉,去做‘我本来会做的事’,又不清楚最终要达成的目标,连我可敬的父亲和兄长,都没给我出过这种难题。”四宫云鹰斜了一眼,“作为冒犯您的代价,这样够吗?”

荻原明友善的递了根烟过去:“足够了,辛苦你了。”

对于这斜过来的一眼,荻原明倒不在意,首先他并不在乎一般的礼貌,其次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次有点“压榨人”。

四宫云鹰根本没有跟他起冲突的念头,不如说完全是个能聊就聊,聊不来就躲着走的态度,是荻原明在冲突发生时,为了“尽可能保持早坂爱原本的命运”而不暴露身份,结果构成了四宫云鹰的“冒犯”。

之后又以此为名义,让四宫云鹰付出“冒犯的代价”,去做一件行动不明,目的不明,却又要个满意结果的事,确实是太为难人了点。

为难到让荻原明这个无产阶级心生羞愧。

但想了想,这是一次光荣的反向压榨资产阶级,又觉得正义了起来。

所以这一波,四宫云鹰自始至终,是真的难受到不行,在山上那会,他搞不清早坂爱的选择是不是荻原明要的,也搞不清后续会如何发展,可能真比早坂爱还要心累。

他就没做过这么憋屈的事。

其实小心翼翼维持命运的荻原明也算憋屈,不过区别在于,荻原明是细心呵护自家果实,而四宫云鹰真就是被扣到头上的任务罢了。

听到那句辛苦,四宫云鹰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想和我大哥落到一个下场,最近他那边乱的,势头都快让我二哥给压下去了。”

“不至于,不至于。”荻原明随意的摆了摆手,“早坂说过你还算个有点底线的人,既然还算个人,我下手也不会那么狠,一般都会留点余地。”

“……呵,这么说我还要谢谢她了。”

四宫云鹰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被放了一马,而他所坚持的“言必行,诺必诚”的契约精神,在极端利己的四宫家,一向会被用蠢字形容。

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所伏吗……?

四宫云鹰无意识的抽了口烟,虽然会反胃难受,但今天的事情实在有点乱,让他很需要烟草的镇定。

勉强镇定下来之后,四宫云鹰打算离开,礼貌性的意思了一句:“然后呢,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荻原明也没客气,闲聊般的说道:“确实有点,帮我给你家老爷子带个话吧,给他说,早坂家我要了,让他最迟明天晚上给我答复。”

“早坂……家?”

四宫云鹰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随着他的重复和荻原明的点头,他那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怪异。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早坂奈央,从那毫无动摇的表情上,确认了早坂家已经知道这件事。

四宫云鹰奇怪的问道:“现在的早坂家已经名存实亡了,充其量是四宫集团的一些干部,荻原先生要去,是单纯在羞辱我四宫家吗?”

荻原明望着山道,微微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的是有名有实的早坂家。”

“……胃口很大,那么这件事对我父亲的意义,我想荻原先生清楚的很,这已经不是什么挑衅羞辱了,荻原先生是打算,和四宫家……正式开战?”

“开战说不上,玩一玩罢了。”

这个玩一玩,四宫云鹰能想到两个意思。

一个是荻原明并没有那么疯狂的念头,疯狂到想将被并吞的早坂家资产,以及那些资产这么多年来的发展成果一并要去,而是另有所图。

这是他脑中可能性较大的一方,毕竟那种事情太过疯狂,太过不现实。

至于另一个……其实更加疯狂。

四宫云鹰不敢继续想下去,点头道:“我只负责把话带到,之后就安心的看闹剧了。”

“看剧是个好爱好,但我不太建议你在现场看,有那时间,不如做点别的准备。”荻原明提醒道,“如果你的父亲有了动作,就暂时不要回四宫家的老宅了,免得做噩梦。”

“……知道了。”

接下这隐隐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语,四宫云鹰转身离去,下了山。

一回到那辆如同小型会客室的豪华轿车,他立刻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不知价格几何的红酒,自己动手打开,以完全算是糟蹋的喝法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烟快抽吐了,也只能灌几口酒冷静冷静了。

小个子去了驾驶位,天野八云则跟着上了车,小心的问道:“那云鹰大人,我们接下来……”

“回本家,说了事,然后立刻走,接下来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我能插手的。”

说到一半,四宫云鹰眼睛动了动,想起了荻原明夹在充满危险意味的提醒之中,某句意义微妙的话。

【有那时间,不如做点别的准备】

“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机会。”四宫云鹰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去,以我和荻原先生交好的名义,去跟一些摇摆不定的人联系一下,主要瞄准大哥那边的人,其次是……父亲那边的一些老人。”

天野八云震惊的瞪大了眼。

虽然是比四宫辉夜更有实权的四宫家第三子,但因为处于继承人争夺中,又是最弱的一方,四宫云鹰的行事,其实需要比漩涡外抉择依附的四宫辉夜还要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更惨的境地。

可这一次的决定,已经不仅仅是莽撞所能形容,而是堪称猖狂。

“等等!云鹰大人!您真的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做?你以为为什么会有继承人之争?”

四宫云鹰靠在座椅上,又将那名贵的红酒猛灌了几口,以充斥着寒意的声音说道:“那是父亲在养蛊,在让我们以除了直接暴力外的任何手段争夺,厮杀,只有历经磨砺的胜者,才有资格继承他的位置。看到我这个儿子有了本事,我那可敬的父亲,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可是……”天野八云还是慌乱不安,“先不说荻原先生这次到底会做什么,但根据资料,那个人应该是很高傲的类型,也不喜欢和人扯上关系,我们这样冒用和他交好的名义……”

四宫云鹰厉声骂了出来:“蠢货!刚才没带耳朵吗!这不是‘我要用’!是‘他让用’!”

天野八云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四宫云鹰没去看他,视线缓缓移向窗外的山道,原本激烈的声音,又骤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若还用不好,反倒是让人看不起了,所以我得用,我必须用,必须用好。”

“而这一次,也可能是我能翻身的唯一机会了。”